蘇正陽心裏清楚,林瓊這等姑娘,需要皮相好。
人家就是靠這個混口飯吃的。
如今,顧佳把人家的胳膊抓破了,這就破了相了,他不拿出點誠意,是絕對說不過去的。
而且,林瓊是看沈應時的面子,才肯來幫這個忙的。
不但要捱罵,還要捱打,擱誰誰能咽得下這口氣呀?
蘇正陽趕緊往懷裏摸,摸遍了全身上下,才摸出四兩銀子。
天地良心,這真的是他僅剩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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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還想用這錢,度過剩下的日子,一直捱到下次發月俸呢。
現在可好,剩下的日子,都等着喝西北風吧。
林瓊輕哼一聲,聲音不大,嘲諷味道濃濃。
蘇正陽窘迫地跟被人扇了兩個耳光似的。
“對不住,實在對不住……”
他這輩子都沒這麼丟臉過。
林瓊嘆了口氣,接過他補償的四兩銀子。
“我看蘇郎君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麼就……”林瓊往屋裏看了一眼。
“我一個外人,本不該多說,可蘇郎君既是沈公子的朋友,我……還是勸你兩句。”
“既是遠房親戚,能送走,還是趕緊送走吧?”
“你沒成家,一個男人也沒時間管教,放任下去,說不定會給你惹禍呢。”
蘇正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心裏羞憤極了,面上還得帶着客氣的笑意,連連道謝,連連賠不是。
“若不是為護着我的琴,我倒不至於被她抓傷,這琴可是我師父傳給我的。”
“琴在人在!”林瓊堅定說道。
蘇正陽這才明白,顧佳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她不但抓傷林瓊,她甚至想砸了人家的琴!
姐姐究竟是怎麼管教女兒的?為什麼教出這樣兩個惹事精?
顧佳這樣的性子,真的是在主母的欺壓之下,能養出來的?
他怎麼那麼不信呢?
“對不住,對不住……勞煩您了,我送送林姑娘。”
“別了,留步吧。”林瓊嘆了一聲,“顧淮罵方嬸兒罵得很難聽,你還是去方嬸兒那兒看看吧。”
林瓊抱着她的琴,離開了沈應時這小院兒。
蘇正陽捏着拳頭,站在老梨樹底下。
他一直覺得,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勇而無畏的拼殺,總能出人頭地。
可他沒想到,他因立功,終於調到了京城。
終於到了天子腳下,以為有更多的機會,施展抱負,更進一步的時候……
他會被兩個小孩兒難住。
他現在只覺得疲憊極了。
把他們送走?
送哪兒去呢?
顧青山全家被流放,姐姐還在世的至親只剩自己。
顧青山老家那邊倒是還有親戚,可是他們能收留這兩個孩子嗎?
蘇正陽拖着疲憊地身軀,回到屋裏。
他剛進門,顧淮就拉着妹妹,噗通給他跪下了。
“舅舅別趕我們走,我們知道錯了!”
“顧佳,你清醒一點吧!你不是侯府的小姐了!你是流放犯的女兒!你是罪人之女。”
“舅舅,我不是偷看林姑娘,我只是想娘了!我想我娘,我想讓我娘再抱抱我……”
顧淮說着,嚎啕大哭。
他這麼一哭,把蘇正陽的眼眶也哭熱了。
看來,他們聽到林瓊離開前的那些話了。
知道怕了好啊,知道怕了,往後總該老實些了吧?
“你若是知道錯了,等會兒跟我一起去方嬸兒家裏,跟方嬸兒道歉,請她回來。”
“你也看到了,舅舅要當值,不可能留在家裏照顧你們……”
而且,他不會做飯,更不會照顧孩子。
“你若把方嬸兒氣走,我只能把你們送走了。”
“我道歉!不要趕我們走!”顧淮忙不迭點頭保證。
顧佳卻陰沉着一張臉,根本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
“顧佳,你呢?”蘇正陽喊她。
顧佳卻忽然擡眼看着他,語氣嚴厲,“你不是救了郭將軍,立下大功,成為軍中大將了嗎?”
“你手底下的兵,都有兩千人!你怎麼會這麼窮酸?”
蘇正陽:“……”
扎心了!
他剛為了顧佳惹的禍,把身上僅剩的銀子,都賠償了出去。
回過頭來,還要被她嫌棄窮酸!
等等……
“你說郭將軍?哪位郭將軍?”
“自然是郭茂,郭大將軍了。”顧佳面色認真。
蘇正陽面色變了幾變。
“舅舅,她瞎說的,你別聽她瞎說。她被關牢裏的時候,燒壞了腦袋,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我們也總是被她說的迷迷糊糊的。”顧淮連忙解釋道。
蘇正陽擺了擺手。
他來京之前,確實是效力在郭茂將軍麾下。
只不過,他只是領着十來人的小隊頭而已,救下郭將軍,立下大功?
他除了訓練的時候,能遠遠瞧見郭將軍偉岸的身影以外,根本就不可能靠近郭將軍。
他怎麼救郭將軍?
他又看向顧佳,顧佳這麼小的孩子,她何以知道郭茂郭將軍的名諱呢?
“你從哪兒聽說的郭將軍的大名?”
顧佳冷笑一聲,“我竟是被你們給連累了,若不是母親葬身火海,我定能嫁給郭將軍的嫡次子!那麼英武的兒郎!”
“只可惜,郭將軍與宋大將軍是莫逆之交,若是母親還在,這親事還有可能!”
“母親死了,便……”
顧淮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妹妹的嘴。
蘇正陽的眉頭越皺越緊,這話越品越不對勁兒。
阿姐就算沒有葬身火海,顧佳也不可能嫁給郭將軍的嫡次子。
阿姐什麼身份?
郭將軍什麼身份?
郭將軍與宋大將軍是莫逆之交……
蘇正陽眸子一凝,一把拉開顧淮的手,盯着顧佳。
“所以,你說的母親,究竟是誰?是宋明禮還是我姐姐蘇怡?”
“舅舅!她燒壞了腦袋,你也燒壞了嗎?”
“她說的話,都是瘋話,哪一句可以當真?”
顧淮氣呼呼喊道。
蘇正陽繃緊的身體,不由泄了力。
是啊,顧佳的話,的確瘋瘋癲癲的。
宋明禮明明活得好好的,她卻提了好幾次,“母親葬身火海”。
被燒死的,明明是他的阿姐。
看來是顧佳這孩子太小,被刺激的記憶錯亂了。
“罷了,別再想那些了,過去的日子,不管是苦是甜,都過去了。”
“現在,舅舅只是神機營的兵卒,手底下管着三五人。月俸不過三四兩銀子。”
“你過去,侯府小姐的日子,舅舅沒能力給你。但舅舅也會盡自己所能,讓你們好好生活下去。”
顧佳呆愣愣坐着,稚嫩的眉頭緊蹙,似乎在努力理解蘇正陽的話。
蘇正陽見她不說話,便轉頭對顧淮道,“你跟我去找方嬸兒,等會兒認錯道歉,態度一定要誠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