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院的大街上,跪了半個街的百姓。
日夜不散。
醫館每天要熬煮近千碗的解暑湯藥。
許良弼和謝談竹更是從早到晚穿梭在人羣當中,把脈、救治中暑暈倒的百姓。
扶貧小隊筆耕不輟,桌子上的罪狀摞得比人都高。
且後來人認的罪,一條比一條重。
甚至還有殺人放火的!
扶貧小隊聽到這些罪狀的時候,人都傻了。
沒想到負荊請罪還請出瞭如此惡劣的罪狀,是意外收穫,也是人性最真實的惡。
那些外縣來的人,一進城就看到如此浩大的場面,都感到萬分的震驚。
“這、豐耕縣這是作甚,怎都跪在街上,他們跪的是何人?”
“這就說來話長了……”
池朔搬了張椅子和茶几,支了個草棚子乘涼,坐在對面街上看熱鬧。
與他一同看熱鬧的,還有席予安、任楓等早早就到豐耕縣的人。
他們屬於旁觀者,除了看熱鬧,不插手豐耕縣的事兒。
所以一有新人進城,他們就負責傳八卦、說故事。
故事聽完,那些外縣人對豐耕縣衙奇蹟一般的事蹟,就更加欽佩與感慨。
“原來這其中還有這般精彩絕倫的故事啊,那他們是得跪,簡直太忘恩負義了!”
一個本就不拿俸祿的縣衙,一羣滿腔熱血投入救城扶貧的人。
花了三年時間,將一個瀕死的圍城從泥潭中拽出來,幫助他們喫飽穿暖,給他們看病,讓他們讀書。
到頭來卻還要遭到這般對待。
任誰都不想再對他們投入熱血、付出真心了。
“可是豐耕縣如今這般,我等不就白來了?”
他們是來看豐耕縣美景,喫豐耕縣美食的,不是來看萬民認錯請願的。
“此言差矣。”
池朔用手中的摺扇指了指吉祥客棧的方向,“這城中還是有許多值得一試的東西,諸位往裏面走便知曉了。”
豐耕縣還有大量的美食呢。
林寶初雖斷供了豐耕縣百姓的喫食,但對遊客,她仍保持着原來的待遇。
外面的棧橋仍可一觀,黃包車仍可一坐。
池塘三寶、麻辣火鍋、海鮮冰飲,就連打鐵花都還保持着,繼續給遊客們演。
林寶初斷掉的,只是和豐耕縣百姓相關的事情罷了。
“不過,都快五天了,林姑娘也該消氣了吧?”
池朔看着縣衙後院的籬笆門,手中的摺扇有意無意地一下下敲打在掌心。
林寶初五天沒到縣衙後院去了,喫喝都由沈戟給她送,方便的話就去辦事大廳旁邊的茅房。
確實,五天的時間很長了。
林寶初花了五天的時間,說服自己,去接受以德報怨這個詞,去做到以德報怨這個事兒。
儘管她真的非常不喜歡這個詞!
這個詞就是委屈自己,成全別人。
–
沈戟端着餐盤進門,看到林寶初正在梳妝打扮,他笑問:“阿寶這是決定要出去了?”
林寶初從鏡子裏看到他手上的餐盤,她把梳子和鏡子收起來,騰出桌子。
“嗯,喫完就出去,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房中吧,我又沒做錯事。”
沈戟給她帶了兩個素菜,一個清炒萵筍,一個豆芽炒香菇。
一點兒葷腥都沒有。
林寶初失笑,“怎麼一點肉都沒有啊,咱們已經這麼窮了嗎?”
她不過五天沒出門,也不至於破產啊。
聽到她的這句玩笑話,沈戟很高興,說明她已經恢復,不再消沉了。
他拿起筷子,給她餵飯。
“我自己喫。”林寶初擡手想自己喫,卻被沈戟壓下去,堅持要喂她。
林寶初眼睛一眯,“這麼殷勤,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呀?”
沈戟不置可否,說道:“我擅自做主,替你、替我們向全縣百姓討回該討回的一切了。”
“該討回的一切?”林寶初聽不太懂,“什麼呀?”
“糧稅、商稅,還有……”
沈戟頓了頓,擡眸看她,“被毀壞的田地、莊稼、果園。”
糧稅商稅林寶初能理解,“被毀壞的田地怎麼討?”
“籤罪狀,賒賬。”
沈戟放下碗筷,鄭重其事,“阿寶,其實我一直都想說,利民之事就該取之於民,我們不能一力承擔,這不是正確的治民之道。”
以前的縣衙就是一味的服務百姓,不收糧、不收稅。
百姓沒有壓力和約束,便感受不到縣衙的權威。
才容易導致百姓伸手要的不良結果。
這一次,是沈戟第一次沒有跟林寶初商量,擅自做的決定。
扶貧很好,但林寶初的做法太過理想了,需要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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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戟繼續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豐耕縣雖小,但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必須要有約束。”
“你就是太縱容他們了。”
其實他真正想對林寶初說的,是她過於講究平等了。
這一點沒什麼不好,但不太適合現在的豐耕縣。
林寶初聽他這一番話,她也正經起來,雙手捧着沈戟的臉,正視他。
沈戟眼帶笑意,“怎麼了?”
林寶初‘嘖’了一聲,好似發現什麼大事一樣,一雙眼睛亮了起來。
“原來我家相公這麼聰明有智慧啊,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你在演我啊?”
沈戟真的很聰明,也有手段。
林寶初眼睛裏對他的崇拜,都要溢出來了。
沈戟被她誇讚,不自覺挺了挺腰板,難得不謙虛,“阿寶可喜歡聰明的相公?”
林寶初點頭如搗蒜,撲到沈戟懷裏。
“沈戟,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遇見你真好這種話?”
沈戟摟住她,感受懷中纖細的人兒在他身上亂蹭亂摸,癟癟嘴道:“沒有。”
“那我現在跟你說。”
林寶初鬆開他,雙臂伸直搭在沈戟肩上,一字一句,認真又帶着笑。
“沈戟,我很感謝命運讓我在這裏遇見你,我很慶幸三年前洞房那天,沒有爬窗離開,不然我就真的要錯過你了。”
“嗯?”
沈戟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太想聽到的話,“原來洞房那天你爬窗,是想逃走離開?”
他當時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因爲她當時沒有走,還把腳收回來了。
他以爲她是想出去但沒有找到門。
林寶初咧嘴笑着否認,“我沒有,我還是饞你的身子,纔不想離開你呢。”
“你呀。”
用身子留下她的這種方式,沈戟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