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前還放着一盞油燈，看樣子前不久剛剛燃過。
排位上“沈雲歌”三個字讓她沒忍住一聲輕笑，沒想到還會有人替自己供長明燈，竟還是先前最嫌棄自己的人。
世間的萬物真是變化莫測。
最討厭你的人也許有一日會變成最在意你的人，最在意你、最愛你的人也許有一日也會決然離去。
人何苦執着於眼前的幻象，當是豁達一些纔好。
爲外祖母和外祖父上了香，回到院子裏時舅舅也已經回來，看到她時，那與母親相似的眼睛裏透出一分擔憂。
他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沒問，只道：“那個小院子舅舅隔幾日便會讓人去給你灑掃灑掃，乾淨得很，想去住舅舅也不攔你，也倒是清淨，想是你會舒服一些。”
舅舅也是瞭解她的。
這時江舜英道：“表姐若是覺着自己悶，舜英可以去陪你的。”
沈雲歌頷首，“好，只要你在家裏待着無聊便去找我。明年你出嫁了，我們姐妹想見一面也是不太容易了。”
……
飯後幾人先送沈雲歌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離縣衙倒不算太遠，走着過去半炷香的時間便到了。
三進小院，沒有花園什麼的，倒是雅緻，看起來與先前穆元湛臨時住的那院子的建築模式有點像。
平常院子裏就有打掃，看起來乾淨得很，在主院的內屋裏，王氏只給沈雲歌鋪好了牀，便可以安安穩穩地住下。
並且她還從家裏先拿了些米面油鹽廚房的東西給外甥女應急。
幾人把沈雲歌安頓好後已經是夜幕時，一家人離開了院子。
連帶東牀快婿四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的時候，王氏終於忍不住問江舜英：“你表姐與昭王殿下可真的是就這麼散了？”
江舜英噘嘴點頭，“嗯。”
王氏咂嘴：“哎呀，可惜了了。雲歌這丫頭也是命運多舛，婚事一連兩回都不成，今後難不成還真的要在那院子裏自己過後半生？”
真是太可惜，不然自己再找個媒婆子給外甥女尋摸個婆家？
王氏擰着眉心一頓瞎想。
“怎麼會？”江舜英有些發惱地打斷：“娘你莫要瞎說，表姐長得美，本事又大，只要想找個郎君那門外一定是要排很長的隊呢！只有表姐不想嫁人，哪有嫁不出去的。”
“舜英說的是，你這個婦道人家見識淺薄莫要信口胡扯！”江哲安很不喜歡王氏在背後非議自己的外甥女，肅着臉訓斥。
王氏嘟囔：“我也是擔心她嘛，賢婿還在呢，你就不懂得尊重一下我麼？”
許秋鳴訕訕裝作沒聽見。
江哲安也意識到自己不該，便忍住沒再說話。
江舜英又道：“表姐也不是只有這個小院子，人家在蒲麗王都可是還有公主府的呢，就算自己過，日子也不要太好！再說，娘你不知，現在只怕是還有一個人惦記着表姐呢，身世雖不及那昭王，但是也不差，”
“啊？誰？”王氏好奇。
“那人就是蒲麗國王世子，不也是富貴之人呢！”
許秋鳴暗自撇嘴，她可真是能盤算，還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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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許秋鳴在場，江舜英的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她抿着嘴，那個依恩本來自己想着攀附的，沒想到半路殺出許秋鳴這個憨貨，相比起來還是與身邊的這個憨貨相處舒服，那個依恩太過有禮，想着今後與他生活在一起確實壓抑得很，她便毫不猶豫地選了許秋鳴。
而且她看得出來，那個依恩看錶姐的神情明明就是透着欣賞又愛慕的意思，現在好了，他可真的有機會了。
朝陽公主下月十六就要與秦師兄成親，這幾日也從京都城出發了，依恩也隨着送嫁隊伍回蒲麗國，表姐也會去參加秦師兄和朝陽的大婚典禮，屆時，她和依恩便就可以見面。
那豈不是個好機會。
她可真盼着表姐能與依恩世子快一點傳出喜訊，讓有些人也看看，她的表姐如他所願人家餘生歡愉着呢。
他別後悔死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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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的送嫁隊伍今日出發了。
送嫁的隊伍中，禮部兵部嬤嬤宮婢等有關大臣共一百多號人，都是一身紅色喜服，浩浩蕩蕩護着純禧去往蒲麗國王都。
皇上和太后把人送到宮門前，在城樓上送別了純禧。
太后淚盈於睫，望着城樓下陪伴了自己快二十年的朝陽幾次忍不住哽咽。
這樣的與女兒分別的場景她經歷兩次，而如今她有了些年紀，這次離別的悲傷比她自己的親生女兒更甚，幾番忍不住哽咽出聲。
她衝着純禧揮着手，身旁的皇帝兒子穆元修溫聲勸道：“母后莫要太過悲傷，純禧雖遠嫁，但是現在蒲麗國爲我大夏藩屬國，兩國關係修好，今後兒臣也會招她與駙馬再回京都城，母后與她還是會見面的。”
太后邊揮手邊堪堪點頭，“嗯，好。”
隊伍出發，太后又忍不住熱淚滾下。
城外。
穆元湛一身大紅色金線蟒袍，頭戴金冠，身姿依舊凜凜生風，但眉眼間彷彿布上了一層陰霾。
他本來原計劃是要去送親的，但是去了又怕見到沈雲歌，便就讓禮部官員替代。
純禧要出嫁，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兄長，往日那俊逸、眸中有着力量和聰穎之光的王兄不復存在。
眼前站着的人依舊是錦衣華服，但整個人看起來眼神灰暗，像是一個漫漫人生中看不到希望的行屍走肉。
若不是她要出嫁，只怕他今日還不會出王府的門，只在他自己的攬雲院裏日日以酒爲伴。
“王兄，你要振作起來，縱使你與雲歌有緣無分，那也要繼續生活下去，好歹……好歹還有那個小侄兒等着父王撫養的。”
純禧一身大紅鳳冠霞帔，頭戴金燦燦的鳳冠。
她不想提那個孩子的，但此刻要走了，不提又放心不下王兄，只好勸說他肩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以此鼓勵他振作起來。
聽到純禧說這句話，不遠處的沈伯庸不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