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湛在燈下看着那信,深眸逐漸變得空洞。
一旁高公公看着王爺的臉色堪堪變沉,心裏更多加了份小心。
眼觀鼻,心裏琢磨:按說朝陽公主來的信中一定是在報喜,說說自己大婚的事,怎麼王爺的臉色看着越來越不好了呢。
難不成是公主不習慣那裏的生活想大夏,想她的王兄了?
不該啊。
他半垂着頭,眼皮和眉毛一會垂下一會兒又擡起,偷摸地打量着穆元湛。
看王爺那表情……
哎呀,瞧他這個老糊塗,那不疑丫頭是駙馬的師妹,如今是蒲麗國的異姓公主,定是也在蒲麗國王都參加婚典的,朝陽公主一定是提到了她。
只是說了什麼,讓王爺這般沉重?
王爺眼神空洞,那麼好看的眉宇間硬生生地被痛苦填滿了,就算前十幾年如履薄冰的日子也麼有這般過。
連手裏的信都飄在了地上他都木木的不爲所動。
搭在案上的手還是握信的姿勢,只見僵了好半天堪堪握緊,握緊又慢慢鬆開,隨後便是擰着眉胡亂在桌案上胡亂翻了一通東西,也不知道找什麼。
高公公揪心地上去把飄在一邊的信撿起來輕着聲:“王爺……”
穆元湛無所着落的眼睛一定,看着那信接在手中,之後又看接下來純禧說的事。
純禧心中先把自己近些日子在蒲麗國的情況向她這個王兄傾訴了一番,告訴他她很好,讓他不用擔心,又詳細地描寫了自己的大婚那天開心的情景。
當他看到信中說,依恩接到花球送給了身邊的沈雲歌時,他便就呆住了。
接着往下看。
純禧把事情言不符實地誇大,道:“依恩把花球送給了雲歌,幾十號人都在那裏爲他們二人歡呼。這些日子依恩常常與雲歌一起,不是下棋便是肩並肩在花園裏散步。”
“他還送了雲歌一個青玉簪子,她整日簪在頭上,兩個人看起來極親密,這次她接受了依恩的花球,想必是兩人真的要走在一起了。”
“果裏王又爲了依恩的婚事心急,也沒準什麼時候二人就要定了親。雲歌不把定安侯放在心上,定親也不用他干涉,一定是父王做主的。”
“王兄,你若真的放棄了雲歌,那我說的這些你就當作沒看到,或者是在心中祝福她就好,若是你後悔了,抓緊時間興許還來得及……”
穆元湛看完後眼眶已經血紅,心口如受絞刑。
當初他和她定下婚期時,她便說她的婚事不用父母之命自己做主便可,如今若是與依恩定親,自然用不着沈伯庸同意,何況那日送親隊伍出發時,他看到了沈伯庸特意表明瞭他的態度。
說好了希望她餘生歡愉,她若是真的能與依恩共度一生,他是放心的。
只是,有些太快了……
快到似乎是遭遇一記悶棍,把他的心擊了個粉碎。
他放下手中的信,大手堪堪捂在自己心口,慢慢攥緊、攥緊。
“王爺!”
高公公見穆元湛如此模樣趕緊去扶,“王爺怎麼了,要不怕傳醫士?”
穆元湛眨動了一下灼熱又酸澀的眼睛,搖頭,“出去。”
“王爺……”
“出去!”他的聲音又加重。
高公公只好鬆開手躬身退出。
高公公不知道他在屋裏都做了些什麼,只是半夜進去後他整個人閉着眼躺在牀榻邊的地板上,身旁滾着個酒罈子,手裏還握着那兩個玉環和瑪瑙。
細細看去,那長長的眼尾還有剛剛乾涸了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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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禧給王兄寫了一封誇張的信,因着要時刻觀察沈雲歌和依恩的情況,她便三天兩頭都要去耀陽公主府。
不巧今日去了以後沈雲歌先一步出了門,江舜英笑眯眯地向她道:“表姐被依恩世子邀請出去遊船去了。”
純禧一愣,心裏急死了。
她就說,她就說嘛,雲歌答應依恩是遲早的事,王兄看了自己的信不知道有沒有想清楚?
她一臉的不樂意,把江舜英還當作是自己人,問道:“你怎麼不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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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舜英裝模作樣的委屈,“我想去來着,但看他們二人好似有什麼話要說,不想帶我,我便就識趣的沒跟着。”
“……”純禧被噎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江舜英:嘿,快給你王兄寫信去吧,去吧去吧。
……
碧波湖上,沈雲歌和依恩坐在一艘畫舫上。
舫中桌案小椅,清茶河洛,沈雲歌手執白棋落下一子。
依恩淡笑,逗趣道:“眼前的姑娘不僅是一位巾幗,連棋藝也不輸男子,讓在下很是敬佩。”
“僥倖險勝一子,你別笑我了。”她說着端起茶抿了一口通過窗子望着遠處淺淺的水波。
依恩也抿了一口茶與她一同望着窗外的風景。
沈雲歌望着遠方,神情悠閒又道:“世子殿下,多謝你這些日子盡地主之誼陪雲歌消遣,用不了幾日我就要回安南去了,我們下次再見。”
依恩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人,清風從窗中拂過,吹動她鬢角的碎髮。
他怔了怔問:“據我所知,你在安南也是一個人,爲何不乾脆留在王都,耀陽公主府現在屬於你的。”
沈雲歌轉頭衝他露出個微笑道:“有件事你不知道,我在安南收了幾個野娃娃做了我的徒弟,我教了他們武藝,還得回去檢查他們的有沒有偷懶,不然自己沒有好好練功夫,到時候傳揚出去說我這個師父教得不好。”
她話語難得詼諧。
依恩含笑,默了默又道:“你真是很令我欽佩。”
沈雲歌笑而不語。
對於沈雲歌和穆元湛的事他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近些日子也沒有亂打聽,眼下她要走,實在忍不住,溫聲問:“與昭王殿下真的徹底分開了嗎?”
“……”沈雲歌迎上依恩的視線,隨後又垂了眸。
依恩忙解釋:“沒關係,你不想說便不用說的。”
“沒什麼。”她道:“真的分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