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軒聽着小廝的稟報,眼底漸漸煥發出生機。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的!
沈昱珩來永安侯府下聘時,陸喬瀟連人都不在。
結親的事是由陸庸和沈昱珩二人談成,陸喬瀟這個當事人甚至沒出面。
這足以見得,陸喬瀟對沈昱珩無意。
喬瀟定是遵從父母之命,無力反抗,
而那貪圖權勢的陸庸也是看上了沈丞相這個金龜婿,急着把女兒嫁出去。
就算陸喬瀟對自己沒有那層喜歡了,她只要還沒喜歡上旁人,他就還有機會!
要知道,下聘那日,陸喬瀟可是盛裝打扮,只為迎接他的到來。
她至少喜歡過他。
“二公子?二公子?”小廝見裴瑾軒臉上帶着笑,心中頓時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家公子好久沒這樣笑得開懷過了,只是——
連日沒睡好覺的眼睛裏佈滿了血絲,怪嚇人的。
“把我官服拿出來,我要去拜會平陽王。”裴瑾軒的聲音裏帶着點兒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歡快。
——
秀月樓:
陸秀珠被關在屋子裏不被允許出門,她百無聊賴得在榻上窩着,斜眼睨着桌案邊正襟危坐的那人。
陸清月到現在也還不理她,但相較前幾日動輒就要上前來與她互扇巴掌的瘋癲,她此刻情緒已經平靜下來。
她在想,陸秀珠固然蠢,上趕子去給定安王獻身,但由此可見,定安王也並非是她的良配。
他從前對她說的一心一意都是假的麼?
昨日姨娘拉着自己說小話,說是覺着此事也不簡單。
為什麼偏偏陸秀珠就會趕着禮佛這個時間點悄悄跟着過去,而陸喬瀟那個踐蹄子也剛好在。
最初她們都以為陸喬瀟想攀定安王的高枝,但她卻轉身找上了沈丞相。
再連帶着這些日子陸喬瀟與陸庸商談割劃財產的事。
陸清月眯了眼睛,這其中,陸喬瀟到底暗中推動了多少事?
——
陸庸的拜帖,定安王府沒有拒絕。
![]() |
![]() |
![]() |
他坐在王府的前廳裏坐立不安,聽王府的下人說,定安王是被李貴妃喊去了,稍晚些就回來。
陸庸看着桌案上擺滿的點心茶水,心想這待客之禮還是誠意十足的。
而且定安王素來行事要比平陽王低調得多,手上也沒有聖上交代的燙手山芋。
比起之前他想將陸喬瀟嫁給裴家,這門親事,可要安全多了。
只因戶部這樣的要職部門,尚書在皇權面前也算不了什麼,若是一旦站隊出錯,將會連帶着所有相關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定安王本人恭謹守禮,而李貴妃又頗得聖心,怎麼看,都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太子人選。
反正陸秀珠和陸清月都是他女兒,嫁哪個,結果都一樣麼。
陸庸這樣自我安慰了一番,心裏頭就鬆快多了。
他捻起一塊點心在手心裏端詳了一會兒,正要送入口時,門口響起了腳步聲。
一道氣度不凡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人穿着一身黑金繡蟒寬袍,腰間的玉帶熠熠生光,眉眼生得濃烈,讓人一眼便留了印象。
“陸大人,久等了。”
陸庸擡眸望去,只覺得他眉宇間隱隱透出的天生貴胄氣息讓人自然而然心生畏懼。
他恭敬參拜道:“定安王殿下,下官冒昧叨擾。”
魏儼輕輕掃他一眼,徑直上前坐了主位。
“陸大人,開門見山便是。”他聲線醇厚,聽着溫潤,卻溢着淡淡涼意。
陸庸點頭,徐聲道:“下官的確是為小女之事而來,敢問定安王殿下,您的意見?”
魏儼輕輕吐出一口氣,道:“本王剛剛從母妃那回來,她,很生氣。”
陸庸垂着頭,眉頭緊皺,胸口憋悶着一口氣。
他們母子莫非是想賴賬?得了便宜還賣乖。
但陸庸始終不敢發作,他低聲問道:“那李貴妃娘娘,想如何?”
魏儼眼神閃爍了下,今日母后在宮裏當着他的面連砸了她平日最珍愛的瓷盞。
母后不喜歡陸秀珠,覺得她是個不知廉恥的踐人。
可是他——覺得還好。
當他扛着母后的怒火,堅持說他要給陸秀珠個名分時,母后提了條件。
“陸大人,母后說,讓陸家的兩個女兒,一併嫁過來,清月為正妃,秀珠為側室,她會應允。”
“什麼?”陸庸感覺心口一梗,這不是要打他清白世家永安侯府的臉嗎?
“王爺啊!您也知道,這樣做簡直是要鬧出個全城的笑柄啊!”他痛心疾首,手捂着胸口,一副隨時都可能撅過去的模樣。
魏儼有些無奈地攤手,他自然也不想這樣幹。
母后此舉的用意,無非是為了刺激陸秀珠,讓她時時刻刻都謹記,她比她的親姐,永遠都低一等。
陸庸從定安王府出來的時候,眼神空洞,腳步都虛浮了。
他怔怔地望着前方的路,明明寬敞明亮,可他怎麼感覺——這路卻越走越窄了呢?
他從來邁出的步伐都是意氣風發,但今日,卻頹喪地像是他永安侯府被下了死刑書。
眼前晃然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的眼神慢慢重新聚焦。
定睛一看,竟是陸喬瀟。
她平日都不怎麼出來逛的,怎麼今日竟還逛到西市來了?
這裏距離家裏可不算近吶。
陸喬瀟也看到了陸庸,她眼底掠過一絲涼意,但很快,她便換上了那份乖順的嘴臉。
“爹爹!”她眼裏帶着些擔憂:“你怎麼看起來這樣頹廢?”
陸庸突然感覺肚子裏的苦水一下翻涌上來,眼淚差點要落下。
他把事情的始末原委一五一十告訴了陸喬瀟。
陸喬瀟也只是耐性地聽着,她面上是最溫柔不過,實則心裏徹骨的涼。
上輩子她和陸庸說過的話的總和,還抵不上她重生以來和陸庸說過的。
而且,這次是陸庸主動找上她。
她眼波微轉,看似為難地道:“女兒近來聽說了一件事,不知是否可解眼下困境?”
陸庸下意識問道:“什麼解法?”
陸喬瀟冷冷眼瞳中映出一張幾盡驚慌的臉龐。
上一世,他對她不聞不問,任由她死在裴家大院。
他可是她親爹啊。
沈昱珩與她上一世才幾面之緣,尚且會憐惜她命運悲苦——
可眼前這個膽小懦弱的男人,卻只當她是攀附權貴的工具。
這一世,他卻視她為救命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