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又傳來乒乓的打砸聲。
“宋或!王川!”他疾言厲色地呼喊着小廝和一個護院。
卻遲遲無人應他。
外頭嚷嚷聲由遠及近,人潮愈發洶涌。
奴才們衝進家祠裏,砸了桌上的貢品、推翻了牌位,拿了棍棒挑破帷幔,扯開簾子。
他們不顧一切地砸爛門窗,將目之所及的所有瓷器砸的粉碎。
叫罵聲此起彼伏。
宋拓心驚肉跳地趕去祠堂,看着眼前這一幕,眼前一黑,血氣直朝上涌。
“住手!”他怒聲嘶吼:“都給我住手,你們這些刁奴,竟敢滋擾我祖先,我要打死你們!”
順手揪住一個乾瘦的奴才,竟狠狠一拳打在他臉上。
血順着那少年的眼睛往下流。
“我兒!我兒他才十三歲!你這個畜牲!”一個婦人衝上來與宋拓廝打。
宋拓拽着婦人手臂,反手一擰,然而他的手臂卻忽然劇痛。
是一個孩童跑上前,表情猙獰地狠狠咬住他手臂。
很快,又一個膽大的婆子上前狠狠踹了宋拓一腳。
如黃河決堤,下人們將這段日子的惶恐和憤怒悉數發泄出。
人們打紅了眼,哪裏還顧得尊卑之分,無數棍棒都朝着宋拓而來。
“反了,反了,你們這是反了!”宋拓面色慘白,疼的冷汗涔涔往下冒,“你們這些逆奴,我要把你們都發賣出去!”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下人們憤怒的吼聲中。
混亂中奴才們你一拳我一腳,猛烈地襲擊着宋拓。
宋拓雙拳不敵多腳,被打的匍匐在地,眼睜睜看着平日裏在自己面前戰戰兢兢的奴才們竟凶神惡煞地反噬自己。
”活該你受不住爵位,宋府便是因你而毀!“一個奴才高聲喊。
宋拓心口猛地鑽痛,眼前陣陣發黑,身體開始微微抽搐,口邊吐出白沫。
“不好了,他心疾犯了!”
奴才們慌了神,紛紛扔了棍棒,一窩蜂逃離祠堂,又一窩蜂衝進斑斕院。
孫媽媽大叫:“啊,你們要作甚?侯爺書房裏一文錢也無,只有匣子裏放了下人身契,你們莫亂來!”
奴才們得到指引,紛紛衝進宋拓的書房裏,精準搶了匣子裏的身契。
不到一炷香功夫,作鳥獸散。
回到住處,他們收拾家當,攜一家老小迅速離開。
外頭的路人得以瞧見今日宋府的奇觀,宋家大門裏不斷有拖家帶口揹着包袱離去的奴才,只道宋府如今是落魄下去,樹倒猢猻散了。
宋府巍峨的牌匾早被摘除,門外的麒麟瑞獸也被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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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數百老僕們相攜離開,帶起一陣煙塵,滿地雜亂的腳印,猶如菜市口。
往日的威嚴與榮耀都化作了泡影,叫人無限唏噓。
宋拓經今日怒極攻心,身子便不好了。
醒來後,他一連幾日無法下牀。
他對蘇芸說:“我此次被這些刁奴以下犯上,傷及了根本,這次愈後總覺得胸悶。”
多說幾句話便氣喘不已。
按先前太醫的說法,是要猝死之兆。
他半點不敢動怒。
“這些人做背主之事,損盡陰德,自有報應。我卻不該生悶氣損我陽壽,我要好好將養身體。”他強撐着道,“如今才體會到我祖母那時爲何遲遲不願意撒手,我大仇未報,宋家還未振興,我不能死。”
蘇芸一手撫着自己的小腹,目光淡淡的,“您好生靜養,會慢慢好的。”
她有孕了,半個月前就發現月事停了。
此事她只給韋映璇彙報,對宋拓和宋府衆人卻瞞着未說。
宋拓休養期間,讓徐賬房和蘇芸一起理賬、管理鋪面。
徐賬房十分精明,他知曉宋府必將敗落,早早歸投誠了韋映璇。
私下裏他和蘇芸亮身份,說明話。
“你上一回求了夫人,她又命我助你算計姨娘,你我也算合作愉快。如今便不遮遮掩掩了,這宋府的賬,是一筆糊塗賬,宋拓讓你我理清賬,你我總要定個章程,如何運作一番好早日交差。”
蘇芸笑的十分淡然,“你擅做賬,賬上事一切聽你的,你只管把賬目理清,其餘經營上的事由我出面。”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她起初是被拿捏了,她的底子叫韋映璇摸清,女兒的命運也掌控在韋映璇手裏。
若不就範,韋映璇稍稍插手,只需叫她的身份曝光,她女兒一輩子便要毀了。
是女兒這個軟肋,叫她不得不服軟。
但她也很走運,她發現韋映璇並非自私冷酷不通人情之人,她漸漸對未來生活有了指望,韋映璇後來如約放了她女兒,還承諾日後會一直扶持她。
如此,她便也勤懇辦事。
這是雙贏。
她直說:“想必您已失了在宋府當差的心,要投奔夫人而去,而我未來卻會一直留在宋府,您只管把您手頭差事了了便是。”
於旁人來說宋府是爛攤子,於她來說卻是全新的機會。
這也是她當初做選擇時便考慮好的。
她和宋拓建議改換門庭。
“你胡說什麼?”宋拓無法接受,臉色急轉直下,咬牙道:“你這是又聽了誰的讒言?我宋府的門楣便是未往高走,也斷然不能改了小門小戶!我死後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妾未聽誰的讒言,是看了賬本後,有此想法。”蘇芸很耐心,將宋府的問題掰碎了一條條和宋拓說:“這幾日徐賬房查了賬,妾身方知曉,眼下府裏欠了鉅額貨款都有利息,好些的,利息和月收相抵消,大多卻是收不抵支,宋府家底再厚,遲早也被這些鋪面拖垮。”
“妾身不懂算賬,卻知曉做生意要腳踏實地,賺一千銀就補五百銀的貨,手裏留些餘錢,如此方能穩中求財,不圖快,只圖細水長流,蒸蒸日上。”
“爲今之計,最好是將鋪面售出七成,只留些掙錢的生意在手裏。”
“上次下人們一鬧,連走帶逃,少了兩百多人,剩下的多是年邁的老奴,實在無法走了,這些人吃不了幾口,養着便是,再將各房削減一半,今後宋府便一身輕了。”
“削減了下人,日後便也不需住大宅子了。宅子太龐大,開支便如流水,如此很不划算。該將此宅售賣,換二進小宅住,既實惠又舒適。”
宋拓臉色極度難看,“你住口!你休要胡說八道!”
他一句都未聽進去。
要是他連宋府百年祖宅都守不住,天下人會如何恥笑他?他父親都要從棺材板裏跳出來罵他不孝。
他憤怒地盯着蘇芸:“如今連你都覺得宋府要敗?”
憤怒的背後是極度的恐懼,他無法面對失去一切。
如若能保住宋府,他願意做任何事。
蘇芸直直盯着他,覺得他眼底醞釀着什麼。
果真還有底牌。
她走上前,撫摸宋拓的肩膀,給他順氣,“老爺您莫氣,眼下養病最重要,是妾身說錯話了,妾身只是與您商量,若您不同意,再另行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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