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如夢舊影
“我好像變得,沒那麼相信人了!”
唐浩傑沒否認,只是道。
“你有資格不再信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我不是想復仇,我也沒想要糾纏。
可我是真的想知道,那天他看着我簽下離婚協議的那一刻,到底有沒有一點點不捨!”
“我現在連這個答案,都不知道!”
“我怕有一天,我死了,他還以爲我當初是爲了別的男人才離開他!”
“可我什麼都沒做!”
唐浩傑垂眸,語氣緩和卻低沉。
“你沒必要證明什麼,雲熙。
懂你的人,不需要解釋;不懂你的人,就算你剖開心給他看,他也只會說你演技好!”
“可他是顧承硯!”
她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這句話說出口後,她自己也怔住了。
那名字彷彿一顆釘子,釘在她心上那麼多年,早已鏽跡斑斑,可現在依舊帶着鈍痛。
唐浩傑起身,將冷掉的牛奶端走,過了一會兒又換回來一杯熱的。
“你要是冷了,就說!”
江雲熙接過,低聲道。
“謝謝!”
這一句“謝謝”,說得格外輕,卻讓唐浩傑頓住了腳步。
他知道她的情緒逐漸在崩。
不是哭喊崩潰的那種,而是沉靜地被推向一條不願面對卻不得不走的路徑。
她不是放不下顧承硯,她是無法接受那個她最愛過的人,從未真正瞭解她。
她想爲自己討一個說法,卻又不想低頭去求他相信。
……
而這時的京北,顧承硯坐在私人會議室裏,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分析視頻,是關於那封“江雲熙親筆信”的筆跡對比。
“從目前的數據來看!”
坐在對面的鑑定專家推了推眼鏡。
“該信件雖然模仿得極爲接近,但落筆壓力、筆鋒收尾、以及幾個字母的書寫節奏,都有明顯差異。
這不是長期使用該字體的人可以自然寫出來的!”
“也就是說,這是僞造!”
顧承硯嗓音沙啞。
“至少,從技術角度來看,是這樣!”
顧承硯閉了閉眼,仰頭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第幾次聽到“僞造”這兩個字。
但這一次,他無法再忽視了。
他想起那個夜晚,夏知薇拿着信和一臉恐懼的神情對他說。
“是她寫的,她說要毀了我,還要帶孩子一起死!”
他信了。
他信得那麼徹底,以至於連質疑都沒多問一句。
他甚至親手把那封信放進保險櫃裏,作爲“她變了”的鐵證。
現在呢?
她沒變。
他纔是那個變了的人。
夏知薇此刻正坐在客廳,她也察覺到了他的冷漠和疏遠。
“承硯!”
她開口,試探着靠近。
“你……最近是在調查我嗎?”
顧承硯沒有擡頭,只是點了點桌面。
“我不信任何人!”
“包括我?”
“包括你!”
夏知薇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嘴脣微微顫抖,眼底翻滾着委屈和憤怒,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她知道,她再狡辯也沒用了。
顧承硯已經開始動搖。
她怕,但更恨。
恨江雲熙爲什麼活得那麼幹淨,哪怕遍體鱗傷,哪怕被誤解至此,都還能站在陽光底下不言不語,卻讓人無法忽視。
她知道顧承硯要出發去舊金山了。
她聽見他打電話定了機票,也聽見他吩咐助理安排隨行律師和保鏢。
他要親自去找她了。
她不能阻止。
可她知道,一旦他們面對面,他就什麼都不會信她了。
一切,就全輸了。
她坐在沙發上,眼神一片陰冷。
她不能讓那一天到來。
哪怕用最後的手段。
她也絕不能讓江雲熙繼續站在那光亮之中。
她要讓她跌得粉身碎骨,再也回不到顧承硯的世界。
哪怕顧承硯恨她。
哪怕她賠上全部。
她也要贏。
唐浩傑這天一早就去了市中心,爲江雲熙安排她新一階段的心理療程。
這是他前段時間聯繫的知名康復顧問,預約得極難,他提前三週纔拿到這個空檔。
而江雲熙知道時,只是點頭說了句“聽你的”,便再沒多問什麼。
她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凡事親力親爲,也不再用倔強去應對所有安排。
她現在更多時候是安靜地接受—不是妥協,而是她明白,有人願意替她做這些事,她不必再事事逞強。
她坐在庭院的長椅上,陽光落在她肩頭,頭髮微卷,面色平和,眼神卻總藏着些許遙遠的東西。
她手裏翻着一本舊書,那是她多年前從京北帶出來的。
書頁已經泛黃,有些地方甚至有褶皺和咖啡漬,那是顧承硯某次不小心打翻杯子弄溼的地方。
她想起那天他一臉懊惱地看着自己手忙腳亂地擦拭紙張,然後低聲說。
“我賠你一本新的!”
她皺着眉頭,眼底卻含着笑意。
“你賠不了!”
他愣了幾秒。
“爲什麼?”
“這本書有你的味道!”
那時候她愛他,愛得毫無保留。
如今再看到這本書,她已經記不清自己當初爲什麼非要帶出來。
也許是太多東西放不下,也許是她始終以爲有些東西,終究會被她翻回來。
她看着書頁上那一塊淺淺的水漬,忽然開口。
“你覺得人是不是一旦選擇了錯的那條路,就只能一直錯下去了?”
不遠處正在剪枝的管家擡頭看了她一眼,正想說什麼,忽然停住腳步。
因爲他們院門口,一輛黑色轎車正緩緩駛入。
江雲熙也聽到了引擎聲,擡起頭的一瞬間,心跳彷彿停滯了一拍。
她看見顧承硯下了車。
他的身影如從霧中走來,穿着深色風衣,逆着光站在門口。
他的目光在找到她的瞬間便定住了,彷彿再也移不開。
她沒有起身,只是抿着脣坐在原地,手還搭在翻開的書頁上,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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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隔着庭院,相顧無言。
管家識趣地退到了一旁。
良久,顧承硯終於邁步走來。
他的步伐不快,卻帶着一種無可迴避的壓迫。
等他走到她面前時,她已經將書合上,擡頭,眉眼平靜。
“你來了!”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聲音低啞。
“我想見你!”
她輕輕笑了笑,語氣淡然。
“那你現在見到了!”
他站在她面前,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