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鴉雀無聲。
羣臣猶如被雷擊中,各個瞠目結舌。
天德帝本還平和的面色漸漸鐵青。
似乎經受不住突來的打擊,人在御座上都有些坐不穩。
他極失態,顫抖着手指怒指宋拓:“你……分明胡說八道,一派胡言!貴妃乃朕愛妃,多年來溫婉賢淑,從未有失德之舉,你竟造謠詆譭朕愛妃!”
宋拓準備充分,預料到天德帝失控。
他絲毫不慌,凜聲道:“陛下,微臣知曉此乃宮闈祕事,朝堂彈劾有損陛下臉面,然此事事關一國尊嚴,忠君愛國乃臣子本分,臣便是拼着項上人頭也不得不說。”
皇帝還未說話,謝御史已經先一步出列,鏗鏘道:“陛下!若有此事,絕不可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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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有三兩大臣附和:“陛下寵愛貴妃,然此等大事陛下卻要知曉輕重,切不可因一己之私不顧皇室尊嚴,將皇室體面淪爲笑話。”
“陛下若執意偏袒貴妃便是愧對先帝,愧對天下蒼生。”
“請陛下嚴厲徹查此事,若爲真,即刻處決貴妃,還宮闈一片清明。”
太后黨幾個正值壯年的中流砥柱依次發言過後,老臣也不甘落後。
紛紛掀官袍跪下,語氣哀切,嘶聲哀嚎:“陛下!貴妃乃禍國殃民之妖妃,禍亂後宮其罪當誅,陛下斷不可沉迷美色漠視國本!”
“請陛下立即捉拿妖妃,待證據十足當立即處死,否則何以正視聽?如何給天下萬民交代?”
“陛下啊!不可包庇妖妃,三思!”
幾個老臣口沫橫飛,語氣哀切,廣袖掩在面上拭淚,嗚呼哀哉蔚爲壯觀。
好似已然斷定貴妃犯了滔天大罪,而皇帝已成了昏君,大曆明日便要亡國了。
韋禛嘴角直抽搐,腦海中出現了辦喪事時,親朋大媽組團撲天搶地哭喪的場面。
再看座上皇帝,便分外同情他。
他魂穿來這世界三十多年,到如今也依然未能習慣這些老古板,時時在心中吐槽。
皇帝倒很配合哀嚎的老臣,一副被逼無奈狀,果真不再說偏袒貴妃的話。
而是蹙眉迴應:“宋拓,你說貴妃侍奉先帝,何時的事?朕不知,太后不知,後宮人人不知,怎你一個外臣卻得知了?”
“是微臣多方調查、暗訪得來結論,句句屬實。”
“證據呈來。”
宋拓有條不紊地從袖中掏出一份文書:“此乃當初乾清宮老太監證詞,上頭有老太監簽字畫押。”
徐公公隨即從他手中取走證詞呈給皇帝。
宋拓又道:“臣彈劾貴妃侍奉先帝,且隱瞞此事又侍奉陛下,此爲其一。貴妃還曾不守婦德銀亂後宮,與後宮侍衛私通偷偷生下一子,取名爲董昭,這些年寄養在王將軍府,謊稱其族兄之子。”
此話道完,滿堂譁然,衆臣無不張大嘴震驚
好傢伙,王大將軍竟也牽涉其中嗎。
貴妃侄兒……好似聽說過,卻無人得見他,似乎一直以來十分低調。
反應敏捷的已開始回憶起王大將軍府可有這麼個可疑“孽種”。
皇帝臉色通紅,不知是怒的還是臊的,“你說貴妃與侍衛私通生子,又有何證據。”
話音剛落,一個婆子隨即被太后身邊高嬤嬤帶了上來。
婆子伏趴在地上道:“陛下,天寶五十三年八月十五中秋宴後,老奴親眼見貴妃與一侍衛鑽入御花園小樹林,一炷香後衣衫不整溜出,老奴因懼怕報復便埋在心裏未敢揭發。
當時天色雖暗,卻有宮燈,老奴看得清清楚楚,是貴妃無疑,與貴妃偷情的侍衛叫孔虎。
陛登基後這孔虎便離奇暴斃,不知是否被人滅口,老奴句句屬實不敢欺瞞皇上。”
皇帝猛握拳,重重砸在膝頭,心亂如麻道:“兩個都是人證,可還有證據?”
“陛下。”果然太后身邊高嬤嬤又稟道:“太后娘娘有話讓老奴捎帶,天寶末年,年初時貴妃身形纖瘦,唯有腹部忽然隆起,十分怪異,那段日子貴妃曾因此被同院女官調侃,其後她便稱病深居簡出,前後達五個月之久。
那時先帝病重,太后娘娘整日事務繁忙,未關注女官間流言,近日調查後方知貴妃當年十分可疑,種種蛛絲馬跡足以證明其懷孕生子一事是真。”
“太后娘娘說,畢竟事隔已久,當不當得證據由陛下自行裁奪,但太后望您以社稷爲重,勿因偏袒妖妃而叫間佞穢亂後宮。”
高嬤嬤說完,朝堂上忽然一陣騷動。
大臣們紛紛交頭接耳,有幾個年輕氣盛的臣子欲言又止,隱隱有上前勸慰皇帝之舉動。
忽而,其中一人帶頭“撲通”跪下,大聲道:“證據十足,請陛下誅殺妖妃,以正後宮風氣!”
幾乎是立刻,十幾人呼啦啦跟着跪下,一時間撲通通聲音此起彼伏。
接着越來越多人下跪,不出片刻,整個朝堂臣子幾乎全跪下。
除了韋禛、韋昌父子,以及少數堅定站在韋禛與貴妃這邊的朝臣和大多數武將外,滿殿大臣集體下跪,口中整齊大叫:“請陛下誅殺妖妃,以正後宮風氣!”
皇帝將衆人動作神態看得分明,牽脣冷笑。
太后出面攪局,一番看似規勸的表態後,攪動滿朝堂人心,叫大臣們心頭激憤。
太后所謂的“證據”,叫那些心不確定之人都偏向宋拓一邊,認爲貴妃定然銀亂後宮。
此時若他仍執意保貴妃,朝臣們定指着他的鼻子罵昏君。
皇帝眼裏閃過不易察覺的冷意。
好一個自行裁奪。
若非他提前知悉早作準備,今日謝御史爲首衆多老臣發難,太后又來高調攪局,足夠叫他方寸大亂。
是保貴妃還是做昏君幾乎是死局,他無論如何選,不是痛失所愛,便是幾十年名聲盡毀。
“諸位愛卿。”天德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表情竟顯得沉痛,“諸位關心社稷之拳拳忠心,朕已經明瞭,既如此,朕決定嚴肅對待此事,不再和稀泥。”
他竟從御座上站起身,面露出些許慚愧。
道:“朕本想做仁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此事壓下不理。然愛卿們十分執着,句句振聾發聵,又聽母后一席勸解,朕當即感受到醍醐灌頂。”
“遂,朕決定摒棄私心,公允嚴厲處置此事。其實朕手上亦有一份關於此事證據,只是起先存了私心,不願拿出。諸位愛卿之言叫朕決定拿出證據坦誠面對。”
說罷,他看向徐公公,“去朕書房取。”
又說了具體位置,細緻到書櫃哪一層第幾個抽屜。
“由於此物塵封數十年不曾開啓,爲證明它並非朕捏造之物,請謝御史與韋學士一同去查驗。”
韋謙:“……”
好傢伙,他這個爹當的,有好事落不到他頭上,需要擔責時卻包他承擔。
心頭暗暗腹誹,不過他面上十分嚴肅,立刻應是。
打起精神,面容抖擻地隨着內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