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戟一夜未歸。
林寶初和沈箏也只是在縣衙睡了兩個時辰，天沒亮就去醫館幫忙了。
朱金華幾人昨晚連夜帶着糧食和水去了小坡嶺，到現在還沒回來。
一夜過去，豐耕縣大街上的灰燼已經覆了薄薄一層。
踩上去，能留下一個非常清晰的腳印。
街邊的鋪子、宅院門窗緊閉，每個出門的人都要用袖子捂住口鼻。
在街上走一會兒，林寶初就已經頂了滿頭的灰。
那感覺，像一頭扎進竈裏，灰撲撲、悶沉沉的，叫人呼吸不暢，想要跳到河裏沖洗一番。
林寶初和沈箏走進醫館，直奔問詢幫助處，找縣衙駐醫館專管醫保的扶貧新人唐明。
想要報銷診治費，需醫館和縣衙同時蓋章纔可以。
唐明的工作就是代表縣衙蓋這個章。
“唐明，這是這次事故的全部傷者資料，給你。”
林寶初把昨天的記錄冊和乘客名簿拿給唐明，“這兩個是豐織縣的，不在保單內。”
“好，我知道了。”
唐明接過東西，拿着去櫃檯對單子。
遭遇了這麼大的事故，被燒傷的傷口一時半會兒無法癒合，疼痛令人暴躁。
醫館病房裏，喊聲和哭聲都有。
林寶初幫着安撫傷者，沈箏去幫忙照顧佟平安和佟餘氏，讓趙佳兒得以閉眼休息片刻。
兩人一直忙到中午，直到朱金華回來。
“沈娘子，小坡嶺形勢不妙啊。”
朱金華衣袍都沾了不少灰燼，和林寶初彙報小坡嶺的情況。
“昨夜颳了陣風，火勢再次蔓延，消防司無法靠近，豐織縣的地勢咱們也不清楚，根本沒法兒滅火。”
他甚至將這次的希望，全寄託在林寶初身上，“沈娘子，這幾日當真沒有雨？”
現在恐怕只有老天爺能撲滅這場火了。
林寶初聽後，亦是一臉沉重。
從她預測的結果來看，這段時間真的沒有雨。
二月下旬的這段時間，正值冬春交接、初春第一場雨之前的日子，天氣異常乾燥，也是最容易發生山火的時候。
“春雨下來還有些時候，咱們不能將希望寄託於春雨，只能依靠人海戰術了。”
林寶初問：“到目前爲止，有多少人前往小坡嶺了？”
朱金華嘆了口氣，搖頭，“約莫十來人吧。”
告示已經貼了一夜，響應號召前往小坡嶺滅火的人，不多。
十來個人……
林寶初伸出掌心，看着飄落在掌心的灰燼，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麼。
豐耕縣城的空氣可見度已經不足十米，人人出行都捂着口鼻。
再這麼下去，就算到時候火撲滅了，豐耕縣將要承受的代價，也無法估量。
而且，她向沈戟保證過，會帶人過去支援的。
林寶初呆呆地看着掌心的灰燼，做了什麼決定似的，掌心收攏握拳，眼裏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朱掌櫃，麻煩你繼續準備物資，晚飯之前，我會帶三千人與你在縣衙門口匯合！”
“三千人？！”
朱金華震驚地看着她，“沈娘子，你要從哪兒叫來三千人！”
“這你就別管了，快去準備吧。”
林寶初丟下一句話後，繫上面罩就衝進漫天灰燼裏，離開醫館。
她直奔客棧。
“小朱，立刻暫停營業，召集前堂、後廚所有人，收拾收拾，今晚跟我一同出發小坡嶺救火！”
朱中第劃拉算盤的手頓住，“去小坡嶺救火？”
林寶初知道，她問都沒問大家的意見就擅自做決定，很不民主。
大家也一定會對她有所怨言。
但現在真的只能這麼做了。
“對，去小坡嶺救火！”
林寶初就當一次萬惡的資本家了，“客棧全面停業三日，你跟店裏的客人打個招呼，讓他們自便，免三日房錢。”
說完，她就轉身出去，去工廠。
糖廠、油坊、酒坊、加工廠，還有菜地的工人、超市、客運驛站。
林寶初騎着馬將她所有的產業園都跑了一遍，吩咐所有人立刻停工，做好準備。
產業還沒跑完，她就已經在街上聽到埋怨她的言論了。
“小夫人怎麼能這樣，這不是讓孩子們去送死嘛。”
林寶初工廠招工，大多都選擇年輕人。
這個決定一出來，那些工人家裏的長輩就開始坐不住了。
有的甚至已經到縣衙去堵林寶初，想找她要個說法。
“可不是！”
縣衙門口滯留了不少老人，“我家還是個閨女，小夫人怎麼能讓女人也去呢，哪兒有這樣的道理？”
客運驛站突然停運，乘客意見不少。
林寶初允諾他們免費住客棧，已經買票的，乘車時全額退費，這才平息了乘客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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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縣衙準備換衣服出發小坡嶺，就看到縣衙院裏來了一羣婦人、老人和孩子。
見她進門，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去年城裏暴亂，大夥兒都見識過林寶初的手段。
所以這次他們也不是討伐來了，而是換了戰術，哭訴來了。
“小夫人，聽說在糖廠做事的，都要去小坡嶺救火是不？”
“對。”
林寶初不拐彎抹角。
“小夫人，你不知道，我家閨女兒啊她從小身子骨就不好，大夫說她不能亂走動，否則要出事的。”
“所以這個……”
那婦人不想自己張口得罪林寶初，希望她自己能懂。
林寶初確實聽懂了，但她不能應下這句話。
若是開了這個頭，那眼前這羣人就都有藉口了。
“嬸子，你有話就直說吧，我現在馬上要出發去小坡嶺救火，不能耽誤。”林寶初裝傻，又把話題丟回去。
那婦人張了張嘴，怎麼也說不出他們不去小坡嶺這幾個字。
只能掐一下身旁的人，示意他們說話。
其他人被拉下水，不得不開口。
“小夫人，我家寶財年紀還小，他能不能不去小坡嶺啊？”
此人話音剛落，朱中第就領着他兩個弟弟妹妹來了。
“掌櫃的，我們來了！”
林寶初看着朱家兩個小的，擰眉對朱中第說：“他們沒滿十六歲，讓他們回去！”
朱中第拽過其中一人，“這個十六了。”
接着又對另一人說：“妹妹你回去。”
朱家妹妹癟嘴，“哥，我能做飯。”
朱金華昨晚去小坡嶺送糧食和水，給消防司和沈戟等人做飯，朱家人都知道。
這小姑娘還是想盡自己的一份力。
“不行，回去！”朱中第瞭解林寶初，她說不行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