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不再言歡
她的人生,終於,只屬於她自己了。
夜晚十點,顧承硯坐在家中書房,眼前的電腦屏幕仍舊亮着,桌面上擺着幾份最新送來的資料和一杯已經涼透的咖啡。
屋內暖黃色的燈光將他臉上的疲憊照得更加明顯。
他的眉頭皺得很緊,像是這幾天從未鬆開過。
調查繼續進行着,每一份新的材料都在撕開他原本以爲已經掌控的秩序。
關於夏知薇,那封“江雲熙親筆威脅信”的分析結果已經很明確了:僞造。
但顧承硯並沒有立即做出任何判斷。
他將報告鎖進保險櫃,從不與任何人提起,包括夏知薇。
他習慣了權衡,習慣了不把情緒擺在明面上。
他對“真相”的渴求,並不代表他已經徹底轉向。
他仍在疑惑。
仍在掙扎。
因爲他知道,夏知薇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定性的女人。
這段時間,她表面上像往常一樣照顧他,和他說笑、送晚餐、安排衣物,甚至還默默地安排了一次集團慈善活動,讓他的形象在外界輿論中重新拉回了一些溫度。
她太懂分寸,太知道什麼時候表現得“剛剛好”。
她會哭,但不會崩潰;會低聲解釋,但絕不會反駁;她讓人覺得,她永遠是那個被傷害,卻又不願讓人爲難的“好女人”。
有時顧承硯看着她,甚至會生出一種錯覺:是不是他真的冤枉了她?
是不是……她做的一切,都是因爲“愛”?
這天晚上,他剛處理完手頭文件,正準備休息,夏知薇輕輕推門進來,手裏拿着一盒溫着的銀耳羹。
“這麼晚了還在忙?”她語氣輕柔,放下碗,坐在沙發對面。
“我看你這兩天睡眠不好,給你燉了這個!”
他沒說話,低頭繼續看文件。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她聲音忽然輕了幾分,眼圈也微微紅了。
“我知道我以前有時候做事太激進了,可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只是……”
她頓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我只是怕你再被她傷害!”
“知薇!”
他終於擡起頭,聲音低啞。
“你告訴我,你說的那些—她威脅你、她寫信、她找人制造車禍……你敢說一句都是事實嗎?”
她身子輕輕一顫,眨着眼看着他,眼裏迅速涌出淚水。
“你是不是已經不信我了?”她哽咽着。
“你連一句質問都不肯直接問,你只是用這種方式,讓我自己在心裏受折磨!”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眉頭微皺。
“那你什麼意思?”她突然站起身,聲音帶着壓抑的激動。
“你是不是又去見她了?你是不是已經把我說的全都當成謊言了?顧承硯,我做了那麼多,我付出了那麼多,你就這樣對我?”
她聲音越說越高,最終哽住,眼淚啪地落下來。
他看着她,喉結滾動了一下。
“知薇,我只是不想草率做判斷!”
“草率?”她苦笑一聲。
“你當初信她籤離婚協議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沒草率?她說成全你你就信了?她說願意退出你就心軟了?那你有沒有想過,她爲什麼那麼‘成全’?你有沒有想過,她和唐浩傑從什麼時候開始走得那麼近?”
“我……查過了!”
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
“他們……至少表面上沒有什麼!”
“表面?”夏知薇立刻抓住重點,聲音陡然鋒利。
“你信他們沒有問題,是不是?你又要像以前一樣,信她,不信我?”
“我沒說我信她!”
他擡起頭,眼裏透着疲憊。
“但我需要查清楚!”
“你要查到什麼時候?”夏知薇幾乎要崩潰。
“你是在等她給你一個‘解釋’嗎?她已經不屬於你了,顧承硯,你明不明白?她現在只會笑着看你調查她,然後繼續在那個男人身邊享受她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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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硯垂下眼,不再說話。
他確實想知道。
想知道她是不是早就放棄了他。
是不是早就在某個他不知道的深夜,已經把對他的愛撕成了碎片扔進了垃圾桶,而他還傻傻地抱着那一地碎片在拼。
“她以前不這樣!”
他忽然低聲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以前,最怕我誤會她!”
“那是以前!”
夏知薇聲音冷了。
“她以前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回的?她病了你有沒有在身邊?她懷疑你出軌你有沒有好好解釋?你一次次地選擇旁觀,最後你把她的心磨沒了!”
“可你不是也受益者之一嗎?”他猛然擡頭,聲音低沉卻帶着一絲慍怒。
“她退了,你就進了。
她放手了,你就扶正了。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現在反過來說我辜負她?”
夏知薇怔住了,臉色變得慘白。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你!”
他聲音一字一句。
“你不是無辜!”
她眼中浮起一層淚水,嘴脣顫抖,卻強撐着不讓自己崩潰。
“所以你現在要把責任都推給我?你要說,是我毀了你們?”
他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向窗前,望着夜色沉沉的城市。
夏知薇站在他身後,許久,終於低聲說。
“我不是不愛你,承硯。
可你爲什麼總是讓我覺得,我纔是那個第三者?”
顧承硯喉嚨發緊,眼神黯淡。
他不想回答,因爲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確實沒有出軌,她確實陪伴了他三年,她確實一度成爲了他疲憊時的依靠。
可這些年她對他種種的“好”,太精準,太有目的性。
他想信,卻始終信不下去。
信她的時候,她是真的愛他,不是愛“顧總”這張牌;信她的時候,她真的是在關心他,而不是在操控他。
他坐回沙發,忽然低聲說。
“知薇,如果你沒有做錯,你就不用怕我查!”
夏知薇一怔。
他看着她,語氣很輕,卻像一把刀。
“可你做錯了!”
她擡頭,眼睛通紅,嘴脣哆嗦,最終再沒說話,只是顫着手將桌上的碗收走,一步一步走出房間,像是走進了冰冷的審判臺。
房門關上的瞬間,顧承硯靠着椅背,擡手捂住了眼睛。
他不知道江雲熙現在在做什麼,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真的把他忘了。
但他越來越清楚,他不能再被夏知薇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