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那年落雪
他必須自己去看清一切。
他必須知道,那場離婚的背後,是不是她真的不再愛他了,還是他從一開始就輸了全部。
凌晨兩點,京北的夜冷得出奇,窗外街燈稀疏,偶有一輛車從街口駛過,掠起一陣清脆的胎響。
顧承硯獨自坐在書房中,指尖敲着桌面,面前的文件一頁頁翻過,聲音乾脆而沉悶。
他看得很慢,像是在刻意拖延時間,卻又像是根本不願讓這段過程結束。
夏知薇剛剛進來過一次,她推門的動作很輕,手裏端着熱牛奶,臉上還帶着慣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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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
“你一直沒喫東西,喝一點吧!”
他沒有看她,也沒接。
她站了一分鐘,放下牛奶,輕聲說。
“承硯,不管你信不信,我永遠站你這邊!”
他沒有迴應,直到她悄然關上門離開,整間屋子重新陷入死寂。
他眼神複雜地盯着屏幕,畫面上是江雲熙最新的生活記錄,是他讓人安排的隱祕監控拍攝角度,沒有親犯隱私,卻能清晰地看到她每日的生活狀態。
她在讀書、在種花、在畫畫、偶爾也會發呆。
她的臉比過去瘦了一些,眉眼冷清了些,但她不再是那種容易哭泣的模樣了。
她學會了藏住情緒,也學會了在孤獨中獨自站立。
最讓他揪心的,是她身邊總是安安靜靜站着唐浩傑。
不是靠得很近,也沒有親暱的動作,更多時候是沉默的陪伴、默契的互動、還有她偶爾擡眼望向他時的那種依賴。
顧承硯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在難過什麼。
她說得沒錯。
他不是來確認她過得好不好,而是來確認她是不是還屬於他。
她不屬於了。
他卻不敢承認。
他將畫面靜音播放,看着她坐在鋼琴邊低頭整理曲譜,唐浩傑站在她身後,幫她撥開耳邊的髮絲。
她沒有抗拒,也沒有刻意靠近,只是任由他這麼做。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從一開始就是。
他以前總以爲,他擁有她全部的情感和信任,是她的愛人,是她生命的唯一。
可現在回頭看,她也許從來都不是完全屬於他的。
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情緒、自己的痛苦,而他從沒真正走進去。
他開始後悔那天沒有再多問一句,沒有在她遞出離婚協議的那一刻拉住她。
可他同樣清楚,他現在還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不敢。
他太瞭解夏知薇。
她是那種極會控制局勢的人,會察言觀色、會佈局,會爲達目的編織任何“合理”的證據。
她不會貿然撒謊,卻會利用模糊空間製造“合理懷疑”。
他不是沒有見過她的手段。
她曾經爲了讓董事會徹底站穩她在顧家的位置,借江雲熙提出離職的時機,私下推動了一項股東議案,使得江雲熙手中的股份被調至觀望票權範圍。
整個流程沒有一點瑕疵,完全合法合規,可當他回過神來,那份屬於江雲熙的“核心投票權”已經被剝離得乾乾淨淨。
她做得不露痕跡,他一開始還以爲是巧合,後來細查才發現其中端倪。
可就算知道這些,他也無法對她發火。
她永遠有解釋—她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顧家,爲了公司,爲了“你”。
他說不過她,也罵不出口。
她不吵、不鬧、不逼他選邊站,只在每一個關鍵時刻,替他“理所當然”地承擔。
在別人的眼裏,她是最合格的女伴,最識大體的女人。
甚至連他的母親都說。
“知薇纔是真正配得上你的人!”
他坐在書桌前,指尖劃過桌上的木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江雲熙第一次跟他吵架。
那時候他們還沒結婚,是因爲他臨時取消了兩人的旅行計劃,去見了一個重要客戶。
她在電話裏沒說什麼,等他回到家,她卻站在門口一句話都不說。
他那時心煩,說。
“你到底什麼意思?我又不是去玩!”
她眼圈紅了,聲音冷靜卻倔強。
“我不是在生氣你不陪我,我在生氣你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他那時候沒理解,直到後來太多次,他失約、缺席、無視,她也從最初的生氣變成了沉默。
她後來真的不再生氣了。
可他現在才明白,那不是理解,而是她在放棄希望。
門口傳來敲門聲,他迅速收斂情緒,低聲說。
“進!”
夏知薇換了一件睡衣進來,披着長髮,眼神略顯疲憊,但仍然維持着溫柔的語氣。
“還不睡?”
“你先休息吧,我還有些事情!”
他合上電腦,沒看她。
“我知道你最近很煩!”
她在他對面坐下,語氣低低的。
“承硯,我知道你在查我,也知道你開始不信我了。
我不怪你!”
“但我想說……我真的是爲了你好!”
顧承硯沒說話,只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眼神沉沉地落在她臉上。
“我沒有撒謊!”
她聲音更輕了。
“那封信、那些話,也許不是她親手寫的,可她的態度是真的,她是真的要離開你了,她真的恨你!”
“你爲什麼不能接受她變了呢?”
她眼中閃過一絲泛紅。
“你還記得嗎?她剛離婚那段時間,你在辦公室喝得爛醉,我去接你,你說她狠心,你說她從來沒回過頭。
可現在她有了別人,你就開始想是不是你錯了!”
“承硯,我在你身邊那麼久了,我真的沒有騙你!”
“你可以懷疑我,但你別再懷念她!”
“她不會再回來了!”
顧承硯將水杯放下,語氣沒有情緒地說。
“我不會對你做出任何判斷,直到我自己查清楚!”
夏知薇的嘴角微微一抽,眼中浮起一絲黯然,但她仍舊點了點頭。
“我理解你,我等你!”
她站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住,背對着他,低聲道。
“如果她真的那麼好,她當初就不會走。
你也不會放她走!”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顧承硯閉了閉眼。
他的手緊緊攥着椅子的扶手,心口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壓着,喘不上氣。
他知道夏知薇在試圖將一切歸因於“江雲熙早已不愛”,她說得溫和又不留縫隙,可他心裏卻有個聲音在說:你不能就這麼信了。
你已經信錯一次了,不可以再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