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陸庸腳下一時沒注意,滑了一跤。
喬琳被這動靜驚着了回頭,她款款提裙走過來,頭上的珠翠丁兒郎當響,很是悅耳。
那人眨了眨水潤的眼眸,衝他伸出了只小手。
陸庸望着那張雪白的美人面,忽然覺得自己當年挑娘們兒的眼光還是很不錯。
他下意識滾了滾喉結,擡起手就要搭上喬琳的手。
誰料,就在手掌即將相觸的一瞬,那只小手猛然抽了回去。
“田契、地契,拿來。”她冷靜的開口,眼神裏沒有一絲心疼的情緒。
好冰冷的幾個字。
陸庸險些咬碎了後槽牙,“喬琳,你當真要這樣絕情?”
喬琳冷冷睨着他:“你將我冷落在侯府這麼多年的帳,我還沒和你清算呢。”
“多虧了我們的寶貝女兒,我才將你看個清楚。”
陸庸抿着嘴,掃了一眼四周虎視眈眈的侍衛,他突然有個意識:以後這個家,不是他陸庸當家做主了。
極不情願地拎着蔣明去了賬房拿賬本,割肉般地交出了所有的田契地契。
從此這些,都要掛在喬琳名下了。
“老爺,當真這樣讓他們分了嗎?”王秀婉眼裏透着不甘,但如今那份不甘,也已然沒有從前的底氣。
前幾日眼見着陸喬瀟血洗土匪窩子的場面,給她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她一定要捱到清月當上貴妃娘娘,眼見着秀珠嫁入定安王府。
以後她在永安侯府,才不至於被擠兌得無處安生。
秀月樓:
陸秀珠聽說喬夫人回來了,心情很是不好,破口大罵:“這個天殺的踐人還真押着爹爹把喬氏給迎了回來,這不是打我們孃親的臉麼?”
陸清月冷哼了一聲,一雙伶俐的水眸睨着她:“妾室和正妻本就有別,打臉,打臉是該的,妹妹你若非連妾為奴婢的道理都不懂?”
陸秀珠被這話堵得難受,陸清月是在內涵她,說她以後便是這樣的下場?
“二姐姐,你現在便是這樣對我了?你成天跳那個破舞有什麼用?跳了,殿下就會娶你了?”
陸秀珠雙手環抱胸前,圓圓的眼睛瞪大了,像是雙清亮的葡萄。
陸清月搖搖頭,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膀,夏蟲不可語冰。
在這個陸家,沒什麼好待下去的了。
陸喬瀟得意,尚且讓她得意着吧。
等她攀上金枝成了鳳凰,以後到了宮裏做了娘娘,找個由頭折騰她還不容易麼?
就像上次春日宴李貴妃做的那樣。
陸秀珠見王秀婉有些失魂落魄的回來,連忙問了情況。
王秀婉只是簡單說了兩句,前頭刀山血海的場景她不願再回憶,如今首要之事,是兩個女兒的前程。
“清月啊,秀珠,你二人終究是姐妹一場,一定要相互扶持啊。”她語重心長地道,一面將兩個女兒攬入懷中。
陸清月在她懷中點頭:“娘,你放心吧,且委屈你一段時間,圍獵後就好了。”
陸秀珠不解地擡眸:“圍獵?圍獵後就好了?什麼意思?”
“你們又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
——
沈昱珩和陸喬瀟並肩走在大街上,一言不發,但陸喬瀟心裏卻是自如的輕鬆。
她忽然想到,經歷這幾日的事,她孃親的平安得以保障,陸家的管家權,無形中發生了變化,青城山喬氏那邊,也留了眼線。
一切一切,都比剛開局,大婚前那日的情形要好上許多。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側過臉來看身邊人,試探性地問:“大人,小遊,小遊他,最近沒給你添亂吧?”
沈昱珩不禁低笑了聲,清冷的眸子像是顆藏了天光的琥珀。
她醞釀那麼半天,卻也還將話說得如此轉圜。
“已經讓阿遙和小遊說回陸家了,這會兒他應該已經在了。”
“哦。”陸喬瀟彎了彎脣,“謝謝大人。”
沈昱珩偏過頭來看她:“謝我什麼?”
明知故問,這是明知故問。
陸喬瀟悄悄想,他知道了一切,又暗中助自己成事。
偏要裝作什麼都不知似的。
這一刻,沈昱珩彷彿沒有那樣可怕了。
他不是古板的夫子,而是未來要與她相扶互持的盟友。
“謝你——就是謝你咯。”陸喬瀟聲音細細的,彷彿刻意不想讓他聽見,眼裏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
沈昱珩倏地湊近了,眼神幽幽望她:“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
“什麼話?”陸喬瀟習武之人,讀不進去書的粗人,最不記事了。
“要還的。”沈昱珩目光遠眺,聲音裏端的是波瀾不驚,胸膛下的心卻凌亂。
彷彿池塘邊的柳絮被春風打得七上八下。
二人距離靠得近,時不時胳膊間有所擦碰。
沈昱珩想起那日溫軟的觸感,胸膛下一緊。
指尖時不時擦碰一下——衣袍的袖口交織在一起,幾乎不留間隙。
撓得他心癢。
沈昱珩深吸一口氣,心下作了決定,藉着掩住的衣料,勾住了那纖細的指尖。
陸喬瀟倏然感到小指被勾住,她不敢置信地望向身邊人。
那人視線仍然眺着遠方,面色似乎很是淡薄,倒像是不經意間碰了她的手似的。
這是要和她提前熟悉夫妻流程?
陸喬瀟這樣想。
手上被勾了好一會兒,直到臉上不再發燙了,那人的手掌忽而將她的手包在手心。
然後收攏。
陸喬瀟只聽自己一顆心嘭嘭嘭跳得厲害。
都是要嫁人的人了,還總這樣緊張哪兒行?
陸喬瀟強作鎮定,她瞥見遠處的寶塔樓,覺得那飛檐在紅霞的照耀下甚是好看。
甚至有點想飛上去。
於是下意識扭過腦袋來打量身邊的人。
“怎麼?”沈昱珩順着她視線看過去,也瞥見了那樓頂上的好風貌。
“想上去?”他很快會意,脣角勾起。
“大人你行嗎?”她眨巴着眼,一臉按捺不住的期待。
“不行,怎麼辦呢?”男人的聲音似有千般蠱惑之意,手下卻是不輕不重捏了捏她的手心。
聽說她挑斷那羣匪徒的手腳筋時,動作行雲流水乾淨利落,眼裏沒有一絲猶豫。
她這麼行,何需用得着他?
陸喬瀟怔了下,上一世莫非沈昱珩是後來才習的武。
竟輕功也不會麼?
像是鼓足了八輩子勇氣——
陸喬瀟任由沈昱珩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好沉!
強壯如她,但當一個男人的重量,真真切切往她身板子上壓時,也還是會有窒息感。
“抓好了我,別放開哦。”陸喬瀟生怕把這個國之棟樑摔了個稀巴爛。
她無人可倚事小,動搖國本才是災難。
沈昱珩眼底閃過淡淡的喜,
“嗯。”溫熱的氣息噴吐在她鬢邊,耳朵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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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江未眠手抓着一串糖葫蘆經過,恍然看見天邊掛着的兩道身影,嚇得他手中的糖葫蘆都落了地。
“好傢伙,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那道衣袂飄飄的天青色身影盡數將力道壓在身邊那素白嬌小的身體上。
以為他江大神算子看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