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不語離席
只是望着遠處那株快要枯萎的金盞花,輕輕道。
“我每天都在那種感覺裏活着!”
江雲熙垂下眼,風吹動她的睫毛,像是某種無聲的嘆息。
她知道,他說的不是顧承硯,而是她。
京北夜雨。
顧承硯坐在車裏,一直沒有熄火。
他沒有開導航,也沒有目的地。
只是反反覆覆在江雲熙曾經愛去的幾個地方兜圈—老電影院、書店旁的甜品店、海棠樹下那條安靜的街巷。
他在等一個答案。
可誰也給不了他。
她沒有說再見,卻永遠不會回來。
他終究是明白了這一點。
可心,卻還在原地等着她,轉身回來。
舊金山的雨連着下了三天。
雨勢不大,卻始終沒有停歇,像一場悄無聲息的清洗,把天色壓得愈發沉鬱。
江雲熙窩在沙發一角,腿上攤着半本畫冊,指尖握着一支炭筆,卻始終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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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的燈並不亮,只開了靠窗的一盞落地燈,微黃的光映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安靜又疲憊。
唐浩傑進來時,手中拿着一小盅紅.豆湯,剛熬好,熱氣還在瓷蓋邊打着旋。
他沒有說話,只是把紅.豆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順手爲她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薄毯。
她似乎沒察覺,只輕輕嗯了一聲,仍舊望着畫紙。
“又夢到了?”他低聲問。
她沒有立刻回答,許久之後才緩緩點頭。
“夢見我們還沒離婚的那一年……他有一次出差回來,我做了碗粥,放了他喜歡的榨菜!”
她語氣很淡,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他喝了半碗,說太鹹!”
“那天我難過了一整晚!”
唐浩傑望着她,眼神一寸一寸沉下去。
“我以前總覺得,他只是不善言辭,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
可後來我才明白,有些冷漠,是本能!”
“他不是不會對人溫柔,只是那份溫柔,從來都不是留給我的!”
她輕輕合上畫冊,靠在沙發背上,閉了閉眼。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也恨我自己,爲什麼不早點看清楚!”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唐浩傑低聲道。
“可我沒辦法忘!”
她睜開眼,聲音比燈光還低。
“我總以爲時間會抹平一切,等足夠久,我就能徹底不再想起他!”
“可我騙不了自己!”
她看向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天地間彷彿都陷在一場無盡的沉寂裏。
“哪怕只是偶然聽見有人喊他名字,哪怕只是街角路過他曾經喜歡的那家咖啡館……我都會停下來!”
“我不是想回頭。
我只是還沒徹底放下!”
唐浩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她身邊,把她放在茶几上的畫冊合上,輕輕放到一旁。
他的陪伴一如既往,從不逼問,從不靠近太近,卻也從未離開。
江雲熙低頭喝了一口紅.豆湯,溫熱的甜味在舌尖化開,喉嚨裏卻像壓了一塊什麼東西,堵得她呼吸發悶。
她不敢讓自己哭。
她怕一哭,就又回到了那個被逼到絕境、幾乎連夜跑出京北的自己。
她已經不想再成爲那樣的女人了。
第二天清晨,雨終於停了。
她換上一件淺灰色長裙,外面套了件白色風衣,準備去附近的畫材店取一批定製的顏料。
唐浩傑要陪她去,被她拒絕了。
“我想一個人走走!”
她說。
“好!”
他點頭。
“但別太晚回來!”
她笑了一下。
“知道了!”
她戴上帽子,出了門,沿着林蔭道緩緩向山下走去。
空氣還帶着雨後的溼.潤,落葉被壓在石板路上,踩上去有些打滑。
她走得很慢,不止是身體上的慢,而是那種從骨子裏生出的遲疑,像是每一步都在小心翼翼地從記憶裏跨出來。
她走到一處十字路口時,腳步忽然停住。
街角有一家書店,門口擺着落地書架,封面朝外的那本畫冊—是她大學時最喜歡的那一本。
她的腳下彷彿生了根,就那樣站着,看了很久。
曾經的她,也常站在這樣的小書店前,等着顧承硯從對面便利店買來兩杯熱可可,然後一起走過這一段上坡路,回他們合租的小屋。
那時候日子拮据,可他們都以爲幸福就在眼前,只要彼此不放手。
她不是沒想過他們的好。
只是那些好,後來都變成了傷人的刀子。
她回過神來,轉身準備繼續走,卻在路口處看到了一輛熟悉的黑車。
車窗未落,車身沒有標誌,卻是一眼能認出的牌照。
她眼神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她知道他在。
她早就知道他一直在看她。
可她不想主動再面對他。
那份愛,她已經還完了。
他若想繼續停在她的世界邊緣,那是他的選擇。
她不會再開門讓他進來。
車內,顧承硯坐在駕駛位,目光落在街角那個身影身上。
她沒看他。
從頭到尾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看見他,還是怕她真的看見。
他的心沉沉地吊在胸腔裏,像是一塊隨時會掉下來的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她變了。
她現在的安靜,不再是委屈,也不再是討好。
而是一種徹底的,與他無關的平靜。
他忽然有些恍惚。
那個曾在家門口等他回來的女孩,那些日子裏蹲在廚房煮粥、穿着睡衣窩在沙發上看劇的她,彷彿已經被現在這個穿着風衣走在晨霧中的女人取代了。
她曾經那麼小心翼翼地愛他,而他卻一遍遍地錯過她伸出的手。
直到她真的不再等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上面是他今天的日程表,一排會議、彙報、電話會議。
他忽然不想去任何一個。
他的世界看似井然有序,卻越來越像一個空殼。
他在她離開的那一天,也被她抽空了全部的重量。
江雲熙取完畫材,拐了兩個路口,又走了一段纔回到家。
她沒有發現那輛黑車什麼時候離開,也沒有再去在意。
她的世界已經開始慢慢恢復它該有的模樣。
有畫筆,有陽光,有夜晚的書頁聲,還有唐浩傑替她收拾廚房的身影。
她不是沒有情緒,只是學會了收好它們,不再交給一個無法珍惜的人。
而在京北,顧承硯回到家時,夏知薇已經坐在客廳,身上披着一件柔.軟的睡袍,臉色蒼白,像是剛剛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