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頤機關算盡,還是沒能算到這一步。千希名下參與競標的分公司是書音的,而書音在第一次招標會之前和霍鳴見面,不是為了提醒霍鳴杜聖江有泄標行為。而是想拉攏霍鳴,讓他收購自己的分公司。
霍鳴也着實是個有遠見的狠人,?就在短短三天之內做出了決定,和千希簽訂了收購合同。這是在晏氏的第一次招標會之前發生的事情,當然不能算做是霍氏的惡意競標。
陳雪頤險些氣死,書音卻正在和千希開香檳慶祝。其實也沒什麼可高興的,就是覺得,應該開一瓶香檳。
香檳剛倒進杯子裏,書音就接到了書澈的電話。
“阿音,你快來醫院!爸他……走了。”
書音拿着手機,足足半分鐘沒有回過神來。
千希看她杯子裏的香檳已經倒在了地上,趕緊摁住她的手腕,“怎麼了?”
“書淮安……”書音從喉嚨裏艱難的吐出這三個字,然後目光才聚焦在手機上,一字一頓地說,“死了。”
千希也沉默了,約一分多鐘後,她才問:“去醫院嗎?”
書音也不知道,她該不該去,但最終,她還是去了。
千希開車把她送到了醫院門口,書音按照記憶中的路,飄飄忽忽的走進了書淮安所在的那間病房。她以為,自己至少能看到陳雪頤匐在書淮安的病牀前故作哭哭啼啼。無論如何也是二十幾年的夫妻。
然而……並沒有。
病房裏只有兩個護士,看到她的出現,其中一個護士還愣了一下,“你是……”
“她是患者家屬。”另一個護士拉了一把自己的同事,然後冷冰冰的對書音說,“趕緊看吧,看完我們要送停屍房了。”
護士揭開蓋在書淮安頭上的白布,退出了病房。
書音分明有千萬句話想說,想笑他:書淮安啊書淮安,想必你自己也沒料到吧?,這輩子為了錢,連命都可以不要,可是真當沒了命的時候,連個守在你牀前送你的人都沒有。你扮演了半輩子的慈父,臨了來,卻沒人送終。真是報應啊……
你終於可以去地下跟我媽團聚了吧?我媽在地底下的時間比你久,這次總不會被你算計了。
你有臉去面對我媽嗎?還有我外公?
你沒臉吧!
你居然就這麼死了……就這麼死了……
書音突然笑了,眼淚順着臉頰落下。落日的餘暉從窗戶透進來,撒在她的臉上,像打翻的顏料瓶,五彩繽紛。在這樣詭異的笑容上,一點也不悽美,倒像是什麼陰暗得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怪物。
書澈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言不發,卻大笑着的書音。
她讓自己感覺到陌生,陌生到不敢靠近。
聽醫生說,書淮安是聽到了電視裏的新聞,情緒太過激動,一口血卡在喉嚨裏呼吸不上來,所以才搶救無效死亡的。書澈接到消息的時候,人正在準備出差的路上。
得知這個消息時,書澈並沒有多難過。書淮安是他的繼父,他跟着陳雪頤來書家時,已經懂事兒了,這些年來對他不壞也不好,無論他為這個家或者為公司付出多少,書淮安始終沒把他當親兒子。相比之下,書笑對他的感情更深一些。
書笑是從片場趕過來的,看到書淮安遺容的時候,哇的一聲就哭了。書澈摟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肩膀當做安慰。反倒襯得書音才像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書音以為,書淮安死了以後她會解脫,可事實並非如此。就像是看了一部無聊的肥皂劇,毫無徵兆的進度條就拉到了大結局,她沒覺得意猶未盡,可是安一想到從今往後再也沒有類似的肥皂劇可看了,又覺得惋惜。惋惜什麼呢?她也說不上來,或許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書淮安的恨和他是死是活沒有關係吧。
又或者……她是再一次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就算是書淮安死了,陳雪頤也慘死了,依舊換不回母親的命和她缺失的童年。
這樣的認知讓她覺得崩潰,覺得之前這些年的堅持變得毫無意義。就像是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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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笑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陳雪頤終於趕到了醫院,當着衆人的面,她倒是沒忘了演戲這回事。一來就趴在了書淮安的病牀前,一副哭的肝腸寸斷的樣子。
這場景太無趣了,書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留下來。她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目不斜視的離開了這個地方。她想,書淮安應該不需要她假惺惺的送終。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做他的女兒。
外公曾經說過,她是不被祝福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書淮安的心裏從來沒有過母親,他和母親在一起,只是因為書家有錢而已。
年輕時的書淮安,為了錢不擇手段。怪只怪外公把母親保護的太好,所以母親才會輕易的上了他的當,被他這樣的人所迷惑。甚至傻乎乎的,不惜用懷孕這樣的手段來留住他。這樣卑微的喜歡,到頭來還是沒能落得一個好結果。
可是母親不是這樣說的,母親至死都以為年輕時候的書淮安是真的喜歡過他。母親在外公的保護下,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總是用善意的目光去看待這個世界,去看待書淮安。
母親的結局並不好,可笑的是,書淮安這輩子機關算盡,依舊沒落得什麼好下場。
書淮安的遺體當天就被送進了殯儀館,這個消息,呂素華還是從電視新聞上看到的。她想來送兒子的最後一面,懇求保鏢能給她這個機會。
保鏢都是陳雪頤手底下的人,沒有她的命令,誰都不敢隨便把呂素華送出去。只是看在老人家實在可憐的份上,允許她用自己的手機給陳雪頤打了一個電話求情。
陳雪頤在電話那頭說:“媽,你放心。我會好好的送淮安走完這最後一程的。您身體不好,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是好好在家裏休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