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魏明珠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臺下人推杯換盞時的反應，尤其是那裴家二公子的。
在沈丞相和陸家大小姐陸續離桌後，那裴二公子的臉，黑得都能用來當鍋底炒菜了。
後悔麼？
若是後悔，那便會生恨，若生恨，便會有欲望，同樣的，也會有破綻。
她心中盤算着此局，今日在獵場發生的“意外”，可能不會有定論。
但父皇定會藉此機會敲打魏梧，連帶着追罰戶部的責任。
若是能趁此機會，再讓平陽王犯些錯誤——
想到此處，魏明珠扶了扶額頭，裝作有些虛弱的樣子，咳嗽了兩聲：“父皇，兒臣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會兒。”
魏君明有些心疼地看她：“可是舊疾發作？”
魏明珠悽然一笑，道：“無礙，兒臣都已習慣了。”
魏君明允許她先行離場了，內心卻如同針扎一樣的疼，同時，眼神裏出現了幾分狠意。
”大監，嚴查近些年在驪山行宮服侍的宮人，看看都與哪些人接觸了，行宮裏可有異樣，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大監瞥見了聖上眼底斬釘截鐵的神情，他按下心中的驚訝，連忙點頭稱喏。
聖上，這是要為明珠公主鳴不平。
場下的歌舞還在繼續，最引人矚目的那名舞女，足下凌波微步，身輕如燕，衣帶蹁躚，隔着層薄紗下的一顰一笑，惹人遐想連連。
忽然一陣微風起，掀起半捧面紗，露出半張芙蓉玉面。
座下在朝時間久的老臣已有驚呼出聲的。
臺上的魏君明卻坐不住了，金樽悶聲倒在了桌上，惹得身旁的隨從立刻端來衣物要給聖上更換。
魏君明拂開幾只慌亂要給他擦拭的手，立刻站起身來，雙眼直勾勾盯着那中心的美人，他擡手遙遙一指。
“你，過來。”
琴音樂音戛然而止，只剩下魏君明威嚴醇厚的嗓音。
陸庸有些狐疑地擡眸，他發現四周的同僚向自己投來各異的眼神。
有羨慕的，有同情的，有嫌棄的和厭惡的。
方才他在喝酒，沒功夫看美人跳舞，滿腦子都是那面目可憎的喬琳向他伸出一只手又猛然縮回去的樣子。
煩得很。
“陸侯啊，你有福了喲，你陸家門楣要拔高了喲。”耳邊傳來御史大夫尚宮羽的調侃，陸庸蹙着眉頭，看向那一步一步走向魏君明的舞女。
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大腦唰地一下空白了。
“月…”他滾了滾艱澀的喉嚨，藏在酒桌上的手攥成拳頭劇烈地顫抖着。
“臣女陸清月參見陛下。”陸清月聲音柔和，神態生出幾分魅。
從舞步，到走到聖上眼前的每一個動作和神態，包括聲音，都是她精心設計的。
今日化的梅花妝，更是當年深受聖寵的梅如萍最平常的妝束。
如今，隔着臺階的距離，她清晰地看見了魏君明眼中的那一抹驚豔，還有無限的追思與柔情。
梅如萍算得上是魏君明皇子時期就戀慕上的女子。
只是她生性不喜爭搶，紅顏薄命，才到妃位，未有幸為陛下誕一兒女，便匆匆離世了。
若是她陸清月以後能得到聖眷，她必要早日誕下皇子，鞏固她在這宮裏的地位。
如今中宮虛懸，若是她侍候得當，一朝成鳳陪伴君側也未可知呀？
“起來，永安侯府家竟有女如此。”魏君明意味深長地瞧了一側面色如紙的陸庸一眼。
陸庸提着衣襬起身，垂着眉眼走過陸清月身邊，上前來跪地行禮：“陛下，的確是老臣家二女兒，讓陛下見笑了。”
陸清月感覺到陸庸經過時的一踉蹌，心上有些酸澀和愧疚。
但當她想到，這也是在為陸家爭門面，為爹面上爭光時，她心頭又鬆快多了。
魏君明又假模假樣的問了幾句年齡生辰八字之類的話，陸庸都一一應答了。
這事兒也就這麼過去了。
禮部的主持官宣佈歌舞繼續，仿若剛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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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喬瀟回到座位上時，身側的一個小姑娘湊到她跟前笑得樂呵呵的：“喬瀟，你這二妹妹不得了啊。”
這是伯爵府的小女兒——慕容雪，上輩子，她曾聽說過慕容雪生性嬌蠻，卻是個嫉惡如仇的主兒。
不知傳言可真…
“哦？怎麼說？我剛剛走開了，可否勞煩雪兒姑娘給我講講？”陸喬瀟一面應付着，目光一面掃視着。
忽地，視線落在她正前方位正在旋轉下腰的女子身上，那層輕紗順着雪白優雅的頸部滑落，露出一張熟悉又可憎的美人面來。
“諾，你現在知道了？”慕容雪語氣中帶着戲謔，她諱莫如深地道：“你可知道你家二妹妹長得像誰？”
“誰？”陸喬瀟下意識問。
“陛下的舊寵，梅如萍。”慕容雪玩着手上新做的蔻丹，語氣不屑地道：“你這二姐姐煩人得很，看上去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實則心機多得比宮裏的太監數還多。”
這個比喻…陸喬瀟覺着一言難盡，她偏頭過來看向這個形容可愛的姑娘，想逗她：“我是她姐，你和我說她壞話，合適麼？”
慕容雪像看傻子一樣的看着她：“拜託，你自己的名聲在京中爛成這樣，還有空管她的？你是菩薩嗎？”
陸喬瀟脣角漾起一抹笑：“這樣啊，那的確沒空。”
“我看你就不錯，踏實得很，我前些天上街看到你擄了沈丞相往寶塔樓上飛。”慕容雪笑起來時，嘴角旋起小小的梨渦。
陸喬瀟嘴角抽了抽，她何德何能啊。
若非沈昱珩輕功不佳，怎會輪得上她來擄走沈相？
只聽耳邊人又道：“這做派之野蠻直接，以暴制暴的風範，我喜歡，最討厭那些說一套做一套的人了。”
“以後你就是我朋友了。”
陸喬瀟巴巴望着她自顧自說了這麼一番，眼眶漸漸有些發熱。
她上輩子沒什麼朋友，除了白芷在她身側，實在沒什麼人能和她說些交心話了。
有朋友，是什麼感覺？
她想試一下。
不遠處，一雙眼睛緊緊注視着這雙巧笑嫣然的女子，藏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