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綠皮車,顧明川兩手提着雙肩包,人高馬大護着沈曉棠,一路穿過擁擠的走道,穩妥找到兩人的座位。
想到馬上要踏上第一筆生意,沈曉棠興致勃勃,坐下後掏出趙玉花給他們準備喫食布袋,往裏抓了一把瓜子,好奇得左顧右看。
站臺上,送人遠行的依依不捨,挑着扁擔籮筐販賣的小販們扒着車窗吆喝,車上乘客也探出腦袋,點要喫食零嘴,抓住車停靠的短暫時間進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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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川低頭,見她直勾勾打量着車外的小販,輕聲問:“想喫什麼?我去買。”
沈曉棠嘴裏含着果脯,說不清楚話,衝他搖頭。
趙玉花準備的夠充足,她就看個熱鬧。
不久後,火車咔嚓開動。
沈曉棠耐不住無聊,主動找話題:“出門前,你有沒看到沈小娟?她那雙眼睛哭腫成魚泡,瞅着你的眼神含怨帶愛戀,一副遭受失戀摧殘的模樣,我一女同胞看得都差點落淚。”
顧明川蹙眉,深邃目光探究地注視,猜不透沈曉棠話裏的意思。
思索片刻,他困惑反問:“你那天贊同我的做法,現在是認爲我太殘忍?”
話落,沈曉棠哭笑不得。
“小顧同志,聊八卦哪能當真,無非圖着樂趣來消磨時間。”
她仰頭掃過一臉凝重的顧明川,知曉當下的男女對待感情純粹,沒有後世人的花花腸子,便細心地解釋清楚。
“你是當事人,錯或對是你來決定的。我作爲旁觀者,從不同角度去思考,就會有不同的看法。換位思考,如果你有一天看到我深陷失戀痛苦,日日哀愁消瘦,肯定也生出同情心,我對沈小娟便是這種感覺。不過,她那日道德綁架我,站在我立場,我自然極其厭惡。”
顧明川有些懵,難以捋清沈曉棠對沈小娟的多種態度。
在他認知中,對人僅有喜愛與厭惡之分。
他討厭沈小娟無緣無故去欺負沈曉棠,更不喜她似苦口婆心的勸告,暴露她意圖掌控他生活的思想痕跡。
一個陌生女人,打着愛慕的旗號變相掌控他,此等行徑尤爲卑劣!
顧明川雙目幽暗掠起冷意,轉瞬回到兩人談及的話題,英俊容顏滿是認真:“她的思想有問題,你儘量遠離她,別被她帶壞。”
她還小,青春靚麗的年紀,沒必要過早談對象。
後面一句,他默聲在心裏嘀咕。
沈曉棠聽他老氣橫秋的口吻,白嫩指頭戳着身側淺靠着的硬邦邦胳膊,忍不住彎脣:“小顧同志,我們年紀相差兩歲,你可別想仗着年齡說教我哦。”
顧明川看出她故意開玩笑,脣角勾起一絲弧度,由着她說。
火車到站,兩人穿過馬路,到對面車站買了票,便擠上紅白條紋的老式客運車。
兩人行李不多,直接帶上車。
只是這年頭的縣城客車時常超載,而車多走鄉路,管轄難以到位。
於是,沈曉棠看到滿車擠滿人與各種雞鴨鵝,瞬間把方纔寬敞的空間變得逼仄,各種氣味混雜交揉,薰得人反胃腦沉。
沈曉棠連忙擰開均軍綠水壺,小口喝了自泡的藥茶來緩解難受。
只是一路顛顛簸簸,車上人聲嘈雜,徹底消磨沈曉棠的體力。
她蔫蔫抱着雙肩包,腦袋枕在上面,兩指按壓着內關穴來緩和暈車感,有氣無力地祈禱快點到站。
一個急剎,沈曉棠沒留神,慣性往前衝,額頭卻撞入寬闊溫熱的掌心,沒有預料中的劇痛。
顧明川單手扶穩沈曉棠,側頭透過窗外張望司機下車處理臨時事故。
原是一位老農拖着人力拉車,聽力受損沒聽到司機鳴喇叭聲,而司機以爲他聽到,沒有立刻減速,開近到危險距離便急忙剎車挽救。
熱心乘客也下去幫忙,幸好老農沒受傷,兩方小有爭執後,司機賠了一點小錢得以結束。
人重新回籠擠在車廂,車則重新開動。
那股難受勁兒捲土重來,沈曉棠擰着眉頭直接挽住顧明川的手臂,腦袋隨之靠在他的肩膀。
嗅着熟悉草木清新氣味,隔絕四周的異味,沈曉棠下意識側頭,半張臉貼着顧明川,睡意朦朧嘟囔。
“你比藥好使,借我一用,別生氣,我下次讓你靠回來……”
話還沒說完,沈曉棠已沉睡,兩手還不忘收緊,賴着自己喜歡的氣息。
觸及嬌軟,顧明川渾身繃直,卻不敢亂動,擔心吵醒沈曉棠。
只是女孩溫熱呼吸噴灑在他的肩膀,似肌膚遭受炙烤,身體無名快速升溫,撩得他的心跳亂了節奏。
經過三小時的搖晃,客車終於到南縣。
待其他乘客陸續下車,顧明川才喚醒沈曉棠。
掀起眼皮,沈曉棠明眸惺忪,粉脣輕扯想開口,臉頰卻傳來一絲刺痛,令她不禁到倒吸口涼氣。
擡手撫摸,沿着紋路,她低頭看眼顧明川襯衫處的剪裁,明白自己臉上壓出睡痕,頓時放鬆。
顧明川盯着她白嫩俏臉的紅痕,豎直佔據半張臉,突兀到幾乎毀了她花容面貌,擔心問:“這裏離衛生院不遠,我們去掛號看醫生?”
“過半天就消痕,沒必要浪費錢。走吧,我已經迫不及待要遊覽爲我帶來第一桶金的地方。”
沈曉棠笑着擺手,跟上排隊下車。
隨後,兩人拿着介紹信到招待所入住。
招待所有五層,一樓設有飯堂,二樓各設有開水房與澡房。
包三餐的房費需加兩元,沈曉棠向顧明川打聽,知曉招待所提供的飯菜一般,爽快決定外出下館子。
兩人客房相鄰,顧明川把沈曉棠的行李拿到她房間,約定出門時間後,纔回到旁邊的空房。
依照叮囑,沈曉棠進門便反鎖。
她擡頭看到吊在天花板處的暗黃燈泡,和擱在桌面的笨重搖頭電扇,明眸一亮。
終於又回到有通電的地方!
村裏只有新蓋房區才通電,這大熱天,沈曉棠有票去買風扇,卻因家裏還沒通電,半夜總熱出一身汗,吃盡落後設施的苦。
簡單休息一小時,沈曉棠起牀洗漱,喝了半杯藥茶補充體力,霎時一掃路途的疲勞,神清氣爽去敲顧明川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