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聞言，哭得更傷心了：“清兒，我是有苦衷的！”
中年婆子柔聲輕哄着婦人，對葉子清露出了埋怨的表情：“大小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自己的親孃？你也不想想，哪有親孃會不心疼自己的女兒？若非是真的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你娘也不會那麼做。”
“身爲女兒，你不心疼她就算了，怎麼可以說這種絕情的話來戳她的心？”
葉子清只覺得吵鬧：“覺得我說的話難聽，那就離開吧。總之，我葉子清這輩子只有爹，沒有娘。”
“你！”婆子沒想到自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竟然完全不起作用，氣的瞪了葉子清一眼。
葉子清原本想幹脆離開。
轉念一想，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她看向美婦人：“你說你是我娘，說你當年有苦衷，希望我體諒你……”
婦人看到了希望，暫時止住了哭泣，一臉期待地看着她。
婆子則是心中得意。
果然，世上哪有幾個做兒女的不想得到父母的疼愛？
尤其是親孃的疼愛。
那可是娘啊。
葉子清面無表情：“對我來說，能讓我原諒你的情形只有兩種，第一，你當年不是離開了，而是被人殺了；第二，你因爲不可抗力的因素傷到了腦子，忘了我爹和我。”
“除此之外，不管是你被家裏人強行帶走了也好，還是你爲了所謂的保護我和我爹而自願離開也罷，都不是能讓我原諒你的理由。”
被家裏人帶走並嚴加看管起來，看起來似乎是迫不得已，但如果有心的話，是可以想辦法向外界求助的。
一個人得多失敗，纔會二十多年都找不到一個願意幫她傳信的人？
而且，看那婆子的態度，所謂的娘也不像是沒有心腹可以依靠的樣子。
至於第二種，她同樣不接受。
不是不接受這種保護，而是不接受這種一走了之的保護。
哪怕她告訴父親一聲要回家了，父親雖然會陷入痛苦之中，卻也不會迷茫，不會擔心她的安危，不會日日夜夜消極寡歡。
婦人怔住，還想說什麼。
葉子清擡手阻止她：“忘了告訴你，我從小跟着我爹學習醫術，雖然不一定比我爹強，但想要查出一個人的頭部有沒有受過傷，有沒有失憶，卻並不難。”
婦人一噎。
葉子清不再浪費時間，轉身進了大營。
一路上，流蘇欲言又止，但猜到自家小姐如今應該不想說話，她便硬生生忍了下去。
一直到晚上休息她都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偶爾會用擔心的眼神看向葉子清。
葉子清被她逗樂：“想說什麼就說吧。”
“小姐，那位真的是夫人嗎？”
流蘇被葉子清救起的時候，葉子清的身邊空無一人。
沒有母親，父親也常年不在家。
那時候葉子清其實已經不再打探有關於母親的消息了，但村裏人閒的沒事幹，總喜歡八卦東家長西家短。
流蘇去村中幫忙送藥或者收賬的時候，就聽到過有關於葉子清的母親的事情。
她也曾經看到過葉子清在看到別人母慈子孝的時候黯然傷神。
“如果她真的是，你希望我認回她？”
葉子清不答反問。
流蘇對了對手指：“我是覺得，小姐孤零零一個人實在是太可憐了，如果夫人真的還活着，又親自來找您了，那……多一個人照顧您，也是件好事。”
葉子清不置可否，問道：“你覺得村子裏的女孩子，過得幸福嗎？”
流蘇不明白她爲何將話題轉到無關的人身上，但還是很認真地思考。
旋即，搖頭：“除了少數的幾個姑娘外，大部分女孩子都過得不幸福。”
村中的人都喜歡兒子，所以村裏的女孩子大多都是爲了哥哥和弟弟服務的。
從很小開始，女孩子們就要照顧哥哥和弟弟，大一些了，嫁人所得的彩禮也會被留下來，幫哥哥和弟弟娶媳婦兒用。
出嫁的姑娘，在孃家就沒有落腳之處了。
除了一些極其受寵的，大部分女孩子在婆家受了欺負，孃家也不會幫他們出頭。
出頭的那些，很難說清楚他們究竟是在幫親人撐腰，還是只想借着這個藉口從男方家裏討要好處。
一樁樁一件件，令人覺得窒息。
有時候流蘇甚至會想，那些有爹有孃的女孩子，還不如她家小姐過得快活呢。
雖然小姐常年只有一個人在家，可至少沒人使喚她幹活，沒人會讓她犧牲自己去供養哥哥和弟弟，她甚至自己一個人佔有一個大院子，院中的房間，除了屬於老爺的那一間外，其它的小姐想住哪間就住哪間。
就連她這個當下人的，大部分時間也過得輕鬆自在。
想到這裏，她卻反而沉默了下來。
但想到小姐還在等着她回話，她只能道：“我覺得，我見過的所有女孩子，包括京中那些貴女，她們都不如小姐在村子裏的時候過得自在。”
葉子清輕笑一聲：“爲何？”
流蘇啞然。
爲何？
因爲她們都有爹有娘。
只是，這種想法太過大逆不道。
 |
 |
所以，她不敢再回答。
葉子清打開了一瓶清酒，獨酌一杯，淡淡道：“你不敢說，是因爲你覺得你的想法不容於世。畢竟，那些人之所以過得不幸福不自在，全都是因爲他們有爹有娘，他們的爹孃指使他們幹活，強迫她們出賣自己來養活家裏人，來給家中的兄弟湊彩禮……”
“可，爹孃又怎麼會有錯？怎麼可以怪爹孃呢？”
她將酒杯丟到一邊，對着瓶口喝了一大口。
“其實，我見過疼愛女兒的爹孃，他們會爲了女兒的幸福費心籌謀。”
“不過這樣的父母只是少數罷了。”
“我說這些，也不是讓你對這個世道產生什麼想法。”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我娘，如果她從小便呵護我、照顧我，我不介意讓她插手我的人生。”
“可，我過慣了沒有孃的日子，已經過了需要她的年紀，她如今再來插手我的人生，我是不會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