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淨月狐疑地瞥了小和尚一眼,但鄭越前幾次與她會面,也曾屏退過下人。
尤其涉及尋芳宴一事,旁的人聽多了,於自身也無益處。
泊春滿枝退去隔壁後,小和尚坐去了角落,低聲誦經敲木魚。
木魚響聲頗有節奏,伴隨着沁人心脾的檀香,叫人昏昏欲睡。
林淨月等了半晌,都沒瞧見鄭越的人,正想催催時,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簾子後面。
同時,小和尚唸經的聲音越來越大。
一個長相粗莽的漢子掀開簾子,恭恭敬敬低頭:
“淨月小姐?大小姐一時興起在後山舞劍,恐怕來不及回客舍,特地讓我前來引路,邀你同賞美景。”
林淨月眼眸微轉,不着痕跡掃了眼房頂:“大表姐還是這般脾性,走吧,你在前面帶路,我先去隔壁交代丫鬟們幾句。”
莽漢笑着伸手指向小門:“小和尚會同隔壁房裏的人說的,小姐趕緊跟我走吧,別讓大小姐久等。”
林淨月深深看了莽漢和小和尚一眼,蓮步輕移,跟着來人走出小門。
一路上,來人腳步沉重,氣息虛浮,渾然不似鄭家軍在戰場上操練過的將士。
林淨月心中已有決斷,默不作聲跟在後面,繞過後山散步或賞景的路人,邁步走進無人的花徑小路。
身影消失在小路前,另一邊正好迎面走來一人。
他回頭看看浮遠寺,再仔細看了看小路,思緒轉了兩圈,默默跟了上去。
沒記錯的話,這條路通往後山山頂。
尋常香客爬到浮遠寺已精疲力盡,怎麼可能再攀上後山山頂?
尤其,那道身影纖細窈窕,一看就是個不常出門的大家閨秀。
走到半山腰,周圍空無一人,唯有時不時驚起的鳥鳴聲。
“不行,我走不動了。”林淨月手扶着一棵樹,停下腳步,冷聲問他,“大表姐到底在哪兒?我怎麼還沒看到人?對了,你是鄭家的下人?我似乎從來沒見過你。”
莽漢賠笑走近,指了下腰間的玉佩:“鄭家下人多,您貴人多忘事,難免……”
身後偷偷跟着的男人眼看那人找了藉口湊近,握緊拳頭,正要上前。
莽漢臉上的笑容消失,藉機欺身上前去抓林淨月,同時大喊一聲:“還不快出來抓人!個小踐蹄子可算被騙過來了……啊!”
趁他分神,林淨月利落拔下鬢間的金簪,狠狠劃破莽漢不懷好意伸來的手。
她動作連貫、下手果斷,半點也不像個嬌弱的大家千金,莽漢和偷摸前來救人的男人同時愣住。
林淨月分外冷靜,伺機一簪子刺入莽漢胸膛,毫不猶豫地一劃,鮮血四濺。
她再一腳將疼的直叫喚的莽漢踹在地上:“說,是誰讓你來的?”
女子一身月白輕便裙裳,兩手緊攥着金簪,手上難免染上了鮮血。
腳下的惡徒不停掙扎,但她沒有半分懼意,面容格外淡然冷靜。
跟在身後的男子瞳孔緩緩睜大了些。
察覺到一道冰冷銳利的視線射來,他乾咳一聲,僵硬地走了出來,態度儘量溫和地道:
“我跟他不是一夥的,跟他一夥的人往那邊跑了,姑娘,我這就去幫你將人抓回來。”
林淨月看清來人後眉心一挑,似笑非笑地收回視線:“不用。”
這輩子,她故意遠離周肆然常去的幾個地方,就是爲了避開他。
誰知冤家路窄,還是撞見了。
眼瞅着女子態度冷淡,周肆然也不好再搭話,順勢重重一腳踩在莽漢身上,謙和地道:
“姑娘受了驚嚇,不如先休息一會兒,這人,就交給我。”
送上門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林淨月收了腳,退去遠離兩人的地方,掏出一塊手帕,慢吞吞擦拭金簪上的血跡。
金簪上的血跡剛擦完,兩個男人被丟了過來,正好砸在周肆然腳邊。
同一時間,難得暢快一回的鳴魚轉着手腕走了出來,單膝跪在林淨月面前:
“小姐,惡徒的手腳俱已折了,但憑小姐處置。”
林淨月無視驚訝的周肆然,眯起眼打量其中一個人:“你不是……王管家?哦,不對,你都被趕去馬廄了,不能再叫你管家了。”
王管家渾身痛不欲生,仍不甘心地用一雙怨毒的視線瞪向林淨月。
要不是她,自個兒還是何夫人眼前的第一人,何愁沒有銀子來路?!
看他死不開口,林淨月溫和笑了笑,環視周圍:“無人的荒山,三個心懷不軌的惡徒……看來有人起了齷齪心思啊。”
鄭家玉佩、長壽院丫鬟帶話,浮遠寺小和尚接人……樁樁件件都做的並無太大錯漏。
但莽漢一出現在客舍,林淨月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鄭越這個大表姐一向當的稱職,即便起興舞劍,也不會讓她隨下人登山,而是親自下來會見。
“鳴魚,廢了他們。”林淨月背過身,拿乾淨的手帕裹好金簪,貼身放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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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引出同夥,她辛辛苦苦走了這麼久的山路,可不能輕易放過。
王管家三人傻眼了,趕緊蛄蛹着求饒:“我說,我知道是誰要害你的,但不能……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叫聲驚飛一羣鳥雀。
鳴魚辦事一向利落,林淨月話音剛落,就射出了三枚飛刀。
三人胯下血跡斑斑,幾要痛死過去。
“姑娘,他們已受到了教訓,你又何必……”周肆然欲言又止。
又是這樣。
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善良得讓人噁心。
林淨月面無表情直視周肆然:
“他們得了教訓,是事沒成,是我沒受到傷害。若我沒帶上小廝,若你沒跟來,你以爲他們如何待我?到那時,你覺得他們會放過我?”
周肆然不自然地避開她的視線:“是我思慮不周,還望姑娘莫要生氣,我……”
林淨月沒有理會,見鳴魚拿藤條牢牢拴住三人,乾脆邁步下了山。
鳴魚拽住藤條跟上,經過周肆然時仔細瞅了他兩眼,記下這人的相貌。
日後可不能讓他再出現在小姐面前。
林淨月的背影慢慢消失,周肆然悵然片刻,沒有追上去,而是沿着另一條路,來到浮遠寺正殿。
周母正好揣着荷包出來,臉上滿是笑意:
“肆然,娘找大師算過了,你跟林家小姐林景顏,乃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