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終不歸人

發佈時間: 2025-09-22 16:3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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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終不歸人

他下了飛機後沒有直接回公司,也沒有回家,而是開車繞着三環一圈圈地行駛。

他經過曾和江雲熙一起生活的小區外,曾經他們婚後第一年的住所;經過她最喜歡的那家美術館,外牆還是舊時的灰白磚色,但招牌已經換了三次;又經過她常去的甜品店,那家店竟然還在,玻璃窗上貼着本月新品,草.莓千層蛋糕。

他停在甜品店門口很久,沒有下車。

有一瞬間,他以爲自己還能看到她從玻璃門裏走出來,穿着一件淺色大衣,手裏提着那種溫柔的牛皮紙袋,裏面是兩塊熱騰騰的芝士蛋糕,嘴裏還嘀咕着。

“我就知道你不愛喫甜的,可我就是喜歡!”

他當時站在街口看着她笑,陽光在她髮梢上發着光,她沒回頭也沒等他,只管往前走,可他卻從那一刻起明白了什麼叫做“命”。

那是他的光。

可他後來,親手把那道光,一寸一寸地推離了自己。

他曾以爲自己會後悔。

可比後悔更痛的,是悔得無力回頭。

他沒有進去買那塊蛋糕,只是遠遠地望了一眼,又一次發動車,駛入車流。

城市的路太熟,熟到他閉着眼也能走回去,可那些曾經在這座城市裏陪他走過的人,卻再也不在原地等了。

回到公司已經是下午四點。

祕書在門口等他,遞上會議紀要和幾份文件。

他接過來,只掃了一眼,便擱在桌上。

“這些我晚點看!”

“需要我安排今晚的晚宴嗎?董事那邊說如果您方便—”

“不需要!”

他低聲道。

“晚宴全部推掉!”

“是!”

祕書退下,房間裏又歸於沉靜。

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

他一直想找一個適當的時間,重新和她見一次面。

哪怕只是爲了問一句:你過得好不好。

可現在他連這樣的勇氣都沒有。

他看着辦公桌上那張紙條,那是他出國前寫給自己的備忘:

“等她準備好了,就告訴她一切!”

可他現在才明白,不是她沒準備好,是她不再需要知道了。

她已經離開了那段關係太遠。

她現在有了自己的節奏,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他的靠近,只會打擾,只會讓她再一次陷入那些她用力抽離過的痛裏。

他不敢再讓她痛。

也不願再親手撕.裂她來之不易的平靜。

他拿起那張紙條,揉成團,丟進垃圾桶。

那上面他曾用工整的字跡寫着“見她”,現在看上去卻像一種遲來的自我欺騙。

他打開抽屜,看到那支舊鋼筆。

是她送的。

上面還刻着小小的“HY”。

他握在手裏,筆桿已經有些舊了,邊緣也微微脫漆,可那一抹銀色的字母卻依舊清晰,像某個永遠也磨不掉的印記。

他曾不明白她爲什麼喜歡在這些細節上用心。

一個日期、一支筆、一句對話,她都可以銘記很久。

可現在他知道,是因爲她太孤單了。

她所有能抓住的溫暖,都是他隨手給的碎片,而她卻當成了全部。

而他呢?

他在她需要的時候,轉頭去了別人那裏。

她一個人在家裏等,等到夜深,等到燈熄,等到自己不再開口說愛。

他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她生日那天。

他本說好要早回,說要帶她去看夜場的演出,說要喫她最喜歡的那家餐廳。

可他臨時加班,連一個電話都沒打,只是發了條短信。

“項目臨時出問題,改天補你!”

她回。

“嗯!”

那天他回家很晚,家裏一片黑。

她沒有等他。

第二天早晨,他發現她桌上放着一個蛋糕盒子,打開時,蛋糕已經塌了一邊,奶油也幹了。

上面插着一根蠟燭,已經燃過。

他記得她曾說。

“我不求你爲我驚喜,也不求你記得每個節日,但哪怕你晚回家,也能帶一句‘生日快樂’,我也滿足!”

可他連這一句,都沒說。

他以爲她不會走。

他以爲她太愛他,捨不得離開。

可她終究是走了。

帶着她所有的溫柔,也帶走了他所有還能被叫做“家”的那部分心。

他現在坐在辦公桌前,周圍是價值千萬的木櫃、工藝制燈、定製皮椅,可他從未覺得如此荒涼。

這間辦公室,是他的地盤,是他拿命拼出來的江山。

可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在這裏,想起一個人,想到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夜深了,他還坐着沒走。

祕書推門進來,小心地說。

“先生,如果今晚不回家,我讓人準備晚餐?”

他沒回答,只輕輕揮了下手。

祕書離開前猶豫了一下。

“夏太太……剛剛來過,她說您這些天都不回家,讓我提醒您身體重要!”

他閉着眼,聲音淡得幾不可聞。

“她以後不用來了!”

祕書怔了一下。

“那……我知道了!”

門重新關上,室內歸於沉寂。

他靠在椅背上,低頭看着手上的那枚袖釦。

是江雲熙送的。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年她半夜起牀爲他縫袖口,只爲那點對稱完美。

她說。

“你站在人前的時候,我希望你是最體面、最穩妥的樣子!”

他當時笑她。

“別人哪會注意這些!”

她卻輕聲說。

“那我注意!”

她總是這樣。

爲他做了那麼多他根本沒放在心上的事,然後再被他的忽略一點點耗光了熱情。

他忽然很想給她寫一封信。

像從前她給他寫的一封封小卡片那樣,寫上“我錯了”“我太晚明白”“我還記得你所有的好”。

可他終究沒有落筆。

他知道,她不會再看了。

她現在的世界,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他只是一道過去的風,在她終於平靜的生活裏,早已吹散,無法回頭。

他坐在辦公室直到天亮,外頭霧未散,天邊泛着一點點亮色。

他想,她此刻,大概正喝着牛奶,翻着書,窗邊擺着她自己種的花,陽光落在她眼睫上。

她過得很安靜,很好。

他只希望,以後每一個早晨,她都能繼續這樣。

都不要再爲他,哭一次。

舊金山的初春總是帶着未化盡的冷意。

三月的陽光乍暖還寒,照在窗臺上,也不算真正溫熱。

江雲熙起牀時,院子裏還有前一夜未散的潮霧,樹葉上的水珠順着風輕輕滴落,在石板上碎開,一點聲響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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