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回答得太快了,不假思索地暴露了她心虛的事實。
腰間驟然一緊,還未等應筠反應過來,原本還只是前傾的身子如今實打實地貼在了他的身側。
又或者說,她被他,半擁在了懷裏。
應筠感受到葉嘉淮的胸膛在輕顫,喉間溢出低啞而璦昧的笑意,“阿筠,撒謊可不是好習慣。”
應筠張了張口,咽喉澀啞,一句都無法爲自己辯駁。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她的心口,爲她戴上鐐銬,像是在義正嚴辭地告訴她——你逃不掉了,被抓住了。
肩頭微沉,厚重的衣領堆疊,脖頸卻仍舊有一小塊肌膚赤果果露在外,此刻正緊密貼合着一片不屬於她的毛茸髮絲。
葉嘉淮埋首在她的頸側,悶聲問:“還記得那晚自己說了什麼嗎,阿筠?”
應筠整個人都暈乎乎的,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他叫自己什麼?阿筠?
她又說了什麼?
一聲問詢,彷彿化作爲回憶的紅線,緊緊纏繞上她的腰肢,拖拽着她的腳步不斷倒退,直到尋到那段模糊記憶的源頭。
耳邊乍然浮現出一句,虛無縹緲的低語。
畏怯的女聲在詢問說:“我乖,你就要我嗎?”
被葉嘉淮半擁在懷裏的身軀陡然一顫,應筠無比懊悔地想,她爲什麼要記起來!
感受到她的震顫,葉嘉淮不疾不徐地把話題往下引導,“嗯?怎麼不說話?”
應筠慌了神,慌不擇言地爲自己辯解,“葉董,我那晚喝醉了,酒後說的話,做的事,都不能作數的。”
聽起來還挺渣的一句話,葉嘉淮脣畔邊卻漾開如願以償的笑意,說:“看來真記得啊。”
她方寸大亂的解釋已經出賣了她。
不能再這麼聊下去了。
應筠閉了閉眼,偏過頭,籲出一口氣,“您先放開我,葉董。”
她臉色不太好看,鼻翼翕動得很小心翼翼,葉嘉淮都怕她把自己給憋壞了。
他素來很有耐心,也並不急於一時。
肩膀上原本沉甸甸的重量漸輕,葉嘉淮擡頭,好心拉開了些許兩人之間的距離,環在她腰間的手掌卻沒松。
應筠還沒來得及鬆下一口氣,下巴一緊,腦袋被動地扭回,來不及斂起的眸光就那麼撞入葉嘉淮幽暗的眼裏。
似有暗流涌動,在等待着將她拉入潭底的時機。
應筠倉皇地低垂下眼,閉而不視。
葉嘉淮問:“叫我什麼?”
應筠總是用一句句葉董不斷刻劃他們間的界線,像是在提醒她自己,絕對不能越界。
而葉嘉淮呢,偏偏要把這道溝壑給填平了,拉也好,拽也罷,總之要讓她把這步跨出來。
應筠堅持說:“葉董。”
他低笑一聲,貼在她臉頰兩側的指節輕捏了捏,說:“錯了。”
應筠握拳抵在胸口,抿脣,不再作答。
應筠清晰地認知到,她玩不過葉嘉淮,說不定哪一句無心的話,就會落入他設計好的陷阱中。
保持沉默,已經是她能想出的最能不表露心跡的方式了。
葉嘉淮也不急,不緊不慢地拋出佑餌,說:“叫對了,就鬆開你。”
明知是蠱惑,可人總要抱着“萬一呢”的想法,去試一試。
應筠緊咬着牙關,擠出三個字,“葉嘉淮。”
葉嘉淮忽略她臉上不甘心,聽得挺滿意,“這不是能叫的挺好。”
應筠對他的誇讚心無波瀾,滿心都是離開兩個字,伸手推了推他,說:“這下您可以鬆開了吧。”
葉嘉淮很無賴地聳聳肩,“不想放,怎麼辦呢。”
應筠擡眼,狹長的眼眸瞪圓,怒目而視,“你答應了我要鬆開的。”
葉嘉淮拿她剛剛說過的話來堵她,頗身不由己的口吻,“怎麼辦呢,阿筠,我今晚喝了酒,也醉了,阿筠剛剛不是說,酒後說過的話,不能作數?”
他欺負人。
應筠覺得自己傻,怎麼會覺得他是什麼好人,明明就是頭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她那麼傻,是她做錯了。
委屈感涌上心頭,眼眶裏一瞬間蓄滿了淚,淚珠似墜非墜地掛在下眼瞼,蒼白的小臉上寫滿了倔強。
可憐巴巴的。
小姑娘大概是在自己腦袋裏裝了什麼警鈴,一要放下戒備,願意對他袒露心扉,親近些,那警鈴就頓時鈴聲大作。
小貓方纔願意往外伸出爪子邁一步,鈴聲一響,她“咻”一下,便又躲回那座給自己築造的堅硬堡壘裏。
連個影兒都沒給他留。
從小到大,不論是做什麼,葉嘉淮素來都清楚明白自己的欲望。
而對應筠,一開始的確只是覺得她有意思,無傷大雅的逗一逗,或者說順手幫一把。
是從哪一次開始心思開始轉變了的呢,這是個積少成多的過程,溪流匯聚成汪洋。
等到欲望膨脹到被發現時,幽微的旖念已經演化爲具體的畫面——他要把她劃分到自己的領地裏,揉按在懷裏,親佔她的每一寸呼吸。
葉嘉淮今夜本來是不打算心軟的,決心要把她那小腦袋瓜裏的警鈴給摘了,推翻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那堵牆。
他是個極度講求效率的人,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能快速的,準確無誤地看到成果。
唯獨面對眼前這個小姑娘,三番兩次的,關係卻始終止步不前。
應筠成了他四平八穩的人生中的一個例外。
而現在這個例外,正在他面前垂眸欲泣,那麼的傷心。
葉嘉淮不得不承認,此刻,他爲她的哀愁而動容。
說白了,他見不得她掉眼淚,尤其還是因爲自己。
都已經破了例,一次兩次又有什麼區別呢。
“又哭。”葉嘉淮低嘆了一聲,輕擰了下她的臉蛋,“是不是只有喝醉了,你才能願意對我敞開心扉?”
喝醉了,他們也不是能互訴衷腸的關係,應筠分明清楚這個道理,可還是會爲他那聲嘆息中的無可奈何而生出一瞬的恍惚。
葉嘉淮掐着她的下巴,抽紙要給她擦淚,應筠下意識就要往後退,卻又掙不開他的手,忽的,涌出來的淚更多了。
她鑽牛角尖的時候是真的犟,抱着要和他僵持到底的決心。
他不讓她躲,她就閉眼不看他,任由臉上掛滿擦不盡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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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相對峙,妥協的人,是葉嘉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