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沒有迴音，顯然是愣了一下。
很快，林醫生的聲音傳來。
“蘇先生，您能決定儘快安排手術，我真的很高興，畢竟拖的時間越長，對您的病情越不利。”
“但是捐贈遺體，恐怕不能一併辦理，紅十字那邊還需要相關的證件跟手續。”
“如果蘇先生有時間，最好還是來醫院一趟，一些協議跟條款需要蘇先生本人簽字。”
蘇晨伸手按了一下電梯鍵。
“好，這一兩天我會盡快過去。”
將電話掛斷，蘇晨緩緩閉上眼睛。
悉心感受電梯往下墜的速度，就好比自己這糟糕的人生！
真特麼的！
短暫而又悲催！
將時間大致規劃了一下，蘇晨上車徑直朝前駛去。
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這才下車。
習慣性地掏出煙，又習慣性地點上。
空氣有些潮，風吹在身上帶着些許涼意。
紅色菸頭時明時暗，昔日的情形像斷片的電影一樣，在蘇晨腦子裏閃過。
第一次把林詩雅摟在懷裏，也是這樣的天氣。
林詩雅穿着校服，在風裏抖了一下。
蘇晨擁她入懷。
林詩雅的小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耳垂都要滴出血來。
那時候，蘇晨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保護林詩雅。
夕陽絢爛如畫。
林詩雅踮着腳尖，在蘇晨臉上輕輕一吻。
那一刻。
風中全是林詩雅的髮香，整個天空都醉了。
大雨滂沱。
林詩雅跟父親林振安決裂，撲到蘇晨懷裏瑟瑟發抖，哭得喘不過氣。
那一刻，蘇晨發誓，一定要讓蘇家人看到自己的價值，哪怕拼了這條命，也不讓林詩雅再受委屈……
五年的點點滴滴雜亂無章，卻又無比清晰。
每一個畫面都像利刃，一刀一刀割在蘇晨心上。
直到頭痛欲裂，香菸燃盡……
一切都結束了，即便有萬般不捨，也無法回到從前。
該散的都散了，最終自己成了一個笑話。
當初的幸福也只是奢望。
蘇晨擡腳踩滅菸蒂，心被刀子颳了一個遍，也算是給了以往一個交代。
晚上10:30，蘇晨開車回紫苑公館。
房子是兩年前購置的。
樓層格局以及內部裝修，都是林詩雅喜歡的風格。
林詩雅說，要選大平層，以後有了寶寶，可以讓他們在屋子裏隨便奔跑。
雙人白色搖椅，小熊靠背一邊一個。
兩個寶寶一人一個，這樣就不會打架，如果再生三胎，那就再加個小熊。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卻又是那麼諷刺。
就連拿出鑰匙開門，蘇晨都覺得無比陌生。
“咔噠。”
門被打開。
屋子裏一片黑暗。
蘇晨伸手，還沒摸到燈開關，突然一下子被人摟住腰。
空氣中，淡淡的髮香，柔軟的小臉像小貓一樣在他懷裏蹭。
耳朵邊上，還有林詩雅輕聲的啜泣。
“阿晨，對不起，我讓你受委屈了，原諒我，好嗎？”
蘇晨有一瞬間的恍惚，林詩雅還未全乾的頭髮，貼在他胸膛，蘇晨彷彿回到大雨滂沱的那一夜。
那時，林詩雅被林振安趕出家門，林詩雅哭着把頭埋在他懷裏。
“阿晨，我沒有家了，以後我只有你一個人了。”
蘇晨身體僵了一下，回憶是苦的，心也是苦的。
蘇晨擡手想把林詩雅推開。
林詩雅卻把他抱得更緊。
“阿晨，我錯了，我那麼任性，也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們以後的路還長，再包容一次好嗎？”
緩緩騰出一只手，蘇晨打開燈。
光線刺得人眼睛有些睜不開，也讓人一下子回到現實。
“林詩雅，別這樣，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懷裏的人很明顯地愣了一下，擡頭，淚眼婆娑。
“阿晨，我真知道錯了，我們不能分開的，你知道我離不了你。”
蘇晨聲音苦澀，從喉嚨裏解擠出嘶啞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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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
短短兩個字讓林詩雅呆若木雞。
沒等緩過神，蘇晨已經把她推開，繞過她的身體，直奔書房。
林詩雅大腦一片空白，臉上寫滿錯愕與不解。
慶功宴結束，她便急匆匆地往回趕。
今天的事情讓蘇晨生氣了，大夥都能看得出來。
但林詩雅認為，事情還沒有到解決不了的地步。
只要自己使出一貫的“方法，”蘇晨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會煙消雲散。
當着衆人的面，他說取消婚禮，讓大家做見證，還說什麼一刀兩斷，那都是氣話。
好幾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說散就散？
幾分鐘前。
林詩雅還無比自信。
可現在看着蘇晨的背影，林詩雅只覺得身上的血液也在慢慢變涼。
今天，蘇晨這是怎麼了？
這跟平常的他一點都不一樣。
平日裏，哪怕自己犯再大的錯，蘇晨都不會計較。
最多就輕輕地說一句，“乖，以後不許這樣了。”
可今天他卻說，晚了。
強烈的落差使林詩雅尷尬得像個小丑。
房間裏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
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林詩雅突然快步奔向書房。
“蘇晨，我們可不可以談談？”看到蘇晨手上的動作，林詩雅驚訝的話都開始磕磕絆絆，“你這……是要幹什麼？你去……哪兒？”
“沒什麼好說的，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說話的時候，蘇晨頭都沒有擡。
“蘇晨！你明明可以原諒我的，為什麼要這麼做？我都這樣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林詩雅眼睛紅紅的，請求的語氣當中夾雜了一絲倔強。
與婚禮上指責蘇晨的語氣極為相似。
將證件放下，蘇晨緩緩擡起頭，眼神裏情緒複雜。
“一次機會？林詩雅，我給過你太多次機會了。”
“我知道是因為小朗，可他的情況你也知道，剛剛畢業，沒有工作，家裏又有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媽媽，我不能坐視不管。”
林詩雅還想辯解，蘇晨直接伸手做了個暫停的姿勢。
“當初，你父親將他撞了些皮外傷，還有輕微腦震盪，除去醫藥費，還有誤工費，再加上精神補貼，3000塊錢就能解決。”
“你們一致同意讓他去公司工作，甚至，你還偷偷給他轉了5萬塊錢，別以為不說，我就不知道。”
“這幾個月裏，不管你在做什麼，只要是徐朗的電話，你都會立刻接聽。”
“口口聲聲說只是純友誼，時刻把清清白白掛在嘴邊，做的卻是璦昧不堪的勾當！”
“更是變本加厲到結婚，你都成了大家眼裏的好兒媳，現在卻讓我包容你，給你機會？林詩雅，你不覺得你太貪心了嗎？”
蘇晨握成拳頭，手上青筋暴起。
彷彿再多說一句，人就會崩潰。
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寒霜。
“一路走來不容易，可我的包容也不是沒有底線的，這一次，我無法原諒。”
“或許，一開始就是錯的，就如同你父親所說，我們沒有在一個高度，即便我的愛再多，也拖不動你的翅膀。”
話音落後，蘇晨眼神陌生至極。
“不是的，蘇晨，這麼多年你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不能放棄，我都解釋過了，是小朗媽媽的病情，我們不想讓她難過，所以才結婚。”
蘇晨一聲冷笑。
“到底是不想讓她難過，還是你心裏本來就願意這樣做？如果你不願意，任何人都沒有辦法逼你！”
蘇晨起身。
林詩雅死死地堵住門口。
“閃開，我不想動手。”
林詩雅一怔，驚慌喊道。
“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怎麼是我願意的呢？都說了那是假的！”
“如果現在你奶奶就要死了，你不會完成她臨終遺願嗎？”
“你的親人是親人，小朗的親人就不是親人了嗎？”
“啪！”
一聲脆響。
聲音戛然而止。
林詩雅愣在當場，左臉頰悄然升起幾個巴掌印。
“蘇晨，你……你竟然打我？”
蘇晨雙眼通紅，握緊的拳頭不住顫抖。
“林詩雅，我警告你，別拿我奶奶跟那個渾蛋的家人比！”
“機會給過你，體面也給過你，是你自己不要！”
“你倆那些骯髒事兒，永遠在我這兒，過、不、去！”
擡手指指心口的位置，蘇晨一把將林詩雅推到一旁。
“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