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后徵詢地看向太后。
太后擺了擺手,示意讓她自個兒做主。
皇后當然知道宴上作詩於文官一派的貴女們有利,她深思熟慮幾息後,正想折中而行。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突兀傳來,打斷了皇后即將出口的話:
“尋芳宴又不是學堂,作詩有什麼意思?倒不如……換個更有趣的法子。”
林淨月順着衆人的視線一起看去,只見那名喚汀南的暗衛,正推着太子趕來。
同時涌來的,還有一衆帶刀侍衛。
宴上衆人都聽過太子嗜殺的名頭,當即噤聲行禮。
皇后面上維持着一貫的笑容:“太子來了,本宮正想遣人去喚你呢,快入座,別嚇着這些小姑娘。”
太子嗤了聲,沒有接話。
林淨月低頭行禮,耳聽輪椅聲越來越近,然後……在她面前停下。
正在忐忑間,卻聽太子散漫開口:“二弟,你一向矜持寡言,今日倒是主動起來,可見心中有了意中人,就是不一樣。”
鄭越硬着頭皮,強忍住退開兩步的想法。
她根本不想摻和太子和二皇子之間的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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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注意到鄭越的抗拒,想了想將杯中的流光飲一飲而盡,平靜背過手:
“大哥說笑了,我久等大哥沒來,一個人喝酒太過無聊,一時想起父皇誇過忠勇侯海量,這纔來找鄭小姐,順帶蹭一杯流光飲。”
“是嗎?”太子哼笑了聲,饒有興趣地打量半蹲在近前的林淨月,“這位又是……”
暗衛汀南俯身,低聲說了一句話。
“哦,孤想起來了,你是成遠侯府的人。”太子擡擡手,汀南立刻推着輪椅離開,“皇后可真是有意思,連冒犯過父皇的成遠侯,他府上的小姐也請了來,是存了心讓她來受氣的?”
林淨月眼睛一眯,知道太子再是狠戾再是恣意再是瘋批,也不會在泰豐帝的事情上胡言亂語。
再一想老夫人偶爾提起太后時的神態,與皇城司張大人知曉她是成遠侯府上千金時的眼神……
她垂着頭,打定主意得抽個時間好好問問鄭越。
鄭越亦是提心吊膽,原本以爲此次尋芳宴遞了帖子給淨月,就是皇室揭過當年那事的意思。
誰知太子竟在這時提起,她心知太子不過借淨月借成遠侯府爲筏子,苛責爲難皇后。
但成遠侯府上,除了淨月外,沒一個有用的,太容易被拿捏了。
她就怕在太子問責皇后這件事中,淨月成了被碾死的炮灰。
皇后眼皮一擡,在三皇子略顯緊張的視線中,冷靜迴應:
“此次尋芳宴的名單,本宮已上稟過太后和陛下,太子若是心有不滿,可遣人稟告陛下,再行商議。”
“孤身體不適,不宜下跪,太后莫怪。”太子在靠近太后的一側落座,挑眉囂張地道,“皇后放心,孤早早遣人去稟告了父皇。這會兒,他應當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皇后和幾個膝下有適齡皇子的妃嬪不約而同眸子微微睜大了些,皺眉偏頭看向太子。
宴上家世不算出衆的貴女們更是心思浮動。
陛下正值盛年,正是身強力壯的時候……
*
今年爲着百年難遇的南方水患,泰豐帝並未特地遷宮避暑。
恰逢太后想來尋芳宴上看個熱鬧,皇后提議將尋芳宴定在避暑山莊
況且爲皇子擇親,既是家事,亦是國事。
泰豐帝便早早帶上幾個心腹大臣,包括今早榮升忠勇侯的鄭家老大鄭衛疆,一道來了避暑山莊。
他原本只想來消遣半日,不欲親自前往尋芳宴,誰知太子誠心遣人帶話,勞他費心給選個頂頂好的太子妃。
左右奏摺都在趕來的路上批完了,泰豐帝念起太子難得有事求他,便龍爪一擡,邁進了尋芳宴所在的花園。
“都起來吧。”泰豐帝掃了幾眼,摸不準太子的心思,慢吞吞走到太后身邊坐下,“宴會進行到哪一步了?繼續。”
皇后溫和地道:“方纔鎮國公府的貴女提起,想讓大家就夜宴作一回詩,陛下您看……”
泰豐帝面無表情。
鎮國公府是皇后的外家,難怪太子讓他前來,這是擔心皇后有所偏頗。
“不妥。”泰豐帝信手奪過太子手上的酒杯,把玩片刻後,慢吞吞地道,“文臣武將,家中教養女兒的方式本就不同,此舉,豈不是爲難武將一方?”
“陛下,請聽臣女一言。”孟棠溪從容站起,如初荷般亭亭玉立,“武將中擅長銀詩作賦的女子也不少,譬如鎮國公府的鬱青菱鬱小姐,
何不任憑諸位選擇?不會銀詩作賦的,亦可舞劍投壺射雁……”
舞劍?
林淨月眼珠微轉,前世鄭越,想來就是這麼一步步被坑的。
只是孟棠溪的說辭太過周全,泰豐帝和皇后都不可能會拒絕。
正當她思索法子時,太子趕在泰豐帝應允前,突然插話:“平時宴上,不是銀詩作賦,就是劍舞投壺,未免太無趣了。”
孟棠溪臉上笑容一僵。
“那你說,你想如何擇親?”泰豐帝睨着太子,無視幾道暗中灼熱的視線,再度縱容了太子的放肆。
太子隨手抽出附在輪椅上的劍,再招招手,讓人送來弓箭:“今日可是尋芳宴,專爲皇子擇親,但擇親,總不能光看容貌與家世。”
林淨月心中隱隱有所預感,太子此舉,是衝着她來的。
但全聽完後,她慢慢放下心,太子不是衝着她,是衝着幾個皇子的小命來的。
“不如這樣,貴女們手捧酒杯站成一排,讓皇弟們隔百米遠射箭,射中了誰手上的酒杯,就娶誰。
亦或反着來,哪位貴女射中皇弟們手中的酒杯,就互成姻緣,父皇覺得如何?”
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九皇子,乃至皇后、淑妃等妃嬪臉色同時大變。
萬一誰手抖了一下,豈不是……
泰豐帝臉一黑,重重一拍桌:“成何體統!”
許久不吭聲的太后嘆了口氣:“尋芳宴鬧成這樣,像什麼話?”
她態度略顯強硬地道:“還是遵循舊例,一一唱名,讓貴女們依次上前。彼此有意者,私下再聊聊,無須即刻定下。”
此話一出,皇后等人立刻應和,暗暗催促泰豐帝趕緊答應。
泰豐帝深深看了太子一眼:“就按母后說的來。”
提前做足準備打算驚豔全場的孟棠溪、鬱青菱、梅潞:“……”
林淨月卻狠狠鬆了口氣,趁無人注意時,給太子投了個感激的眼神。
本以爲太子忙着皺眉,不會有所察覺,卻不想擡眸時,恰好對上太子似笑非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