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那並不是林寶初的錯覺。
從下午開始,縣衙就陸續有人來。
來的正是沈戟去村裏通知的那些小姑娘,她們有的是自己來,有的是家裏人陪着一起來。
每來一個小姑娘,那大娘就哭着跑上去認閨女兒。
直到人家女孩兒說不認識她,她就立刻停止哭喊,回來繼續坐下,等別的姑娘上門。
林寶初覺得很奇怪。
兩年前離家出走的閨女,她這個當人家親孃的,居然這麼快就不認得自家閨女長什麼樣了?
她真是來找女兒的?
林寶初在心中存疑。
不過這個疑惑,很快就解開了。
“小夫人,爺在不?”
此刻進門的,是九溝村的村長——年有魚,他身邊還帶了個瘦瘦小小的姑娘。
因爲年有魚這個名字,林寶初對他印象特別深刻。
“年村長你來啦。”
林寶初才起身,身旁的大娘已經故技重施,跟哭喪似的跑去拽人家小姑娘了。
這一次,被她拽住的姑娘沒有掙扎。
而是不可置信般,喊出一聲:“娘?”
年有魚眼見的失落,小心地問身旁的姑娘,“大丫,這真是你娘?”
其實方纔沈戟去村裏找他們的時候,就跟他們說了大娘找人的事兒。
年有魚一直都很擔心,也不想來這一趟。
他怕大丫認了娘之後就走了,那他們家旺財咋辦?
年大丫怯生生的躲到年有魚身後,把半個身子都藏起來。
手緊緊攥着年有魚的衣襬,小聲表達自己的想法,“爹,我不想走。”
年有魚聽此,打心底裏兒感到高興,差點老淚縱橫。
“好、好,只要你說不走,咱們就永遠有你一口飯喫。”
年有魚伸手去拽開這婦人的手,把年大丫護在身後,“大娘子,這大丫是我在路邊撿回來的,你認錯人了。”
“啥認錯人,她明明就是我家大丫!”
大娘拔高聲音,哭聲說停就停,十分強勢。
“你剛纔沒聽見她喊我娘了嗎?我家的閨女兒,你憑啥說是你家的。”
“大丫,你還不快過來,信不信我一棍子敲過去!”
女人突然的大聲呵斥,嚇得那小姑娘都哭了。
“你家的閨女兒?”
年有魚也不是喫素的,“你家的閨女兒你丟在路邊任她餓死?你家的閨女兒你打得她渾身是傷?我沒見過你這麼當孃的!”
“我啥時候讓她餓死了?她死了嗎?她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兒嗎?!”
那大娘一改昨日的悲痛,叉着腰破口大罵。
“我打她,我打她還不是她笨手笨腳不會幹活兒,把她哥的衣裳都洗破了。”
這姑娘家裏還有哥哥?
一直在旁邊靜靜聽他們掰扯的林寶初,下意識挑了下眉毛。
通過那小姑娘的反應,她覺得這事兒不簡單。
“反正大丫就是不走,你愛咋說咋說。”
年有魚吵不過這個強勢如潑婦的女人,不想吵了。
“這可由不得你說不走就不走,那得問問縣老爺和縣夫人同不同意!”女人趾高氣昂。
好似勝券在握。
年有魚聽到這話,方纔的硬氣霎時萎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寶初,想爭取又不敢說,只是跟年大丫一起低頭站着。
沈戟這會兒還沒回來,林寶初知道,這事兒該她站出來做主了。
要是昨天,她還真有可能被這大娘的外表騙了。
以爲她真是千里迢迢來尋離家出走的女兒的。
但現在,她並不這樣認爲。
“年村長,你們都過來坐吧,咱們坐下聊。”
林寶初又找了兩張凳子,四人一起坐下。
“現在,咱們來理一理這事兒。”
她開口主持公道,看着三人說:“接下來,你們輪流說一說大丫是怎麼丟的,又是怎麼被撿回去的。”
“大娘,您先說。”
“縣夫人,你可一定要爲我做主啊。”
那大娘惡狠狠地盯着年大丫,指責她,“我就是罵了這丫頭幾句,她就翅膀硬了離家出走。”
“你說說,這天底下哪有這麼做閨女兒的,是不是?”
林寶初並沒有順着她的話發表意見,而是反問她。
“那大丫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兒?”
那大娘理直氣壯,“棍棒底下出孝子,我打她也是爲了她好。”
好一個爲了她好!
林寶初在心裏暗暗啐了句髒話,轉頭又問年有魚,“年村長,你來說一說你是在哪兒撿到大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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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有魚一想起當時那個場景就忍不住哽咽。
“小夫人,你是不知道啊,當時我在路邊撿到大丫的時候,大丫已經餓暈了,手還被野狗給啃掉了一半呢。”
他擡起年大丫的左手,那只左手果真只剩半邊手掌。
另外半邊被啃得亂糟糟的,即使傷口癒合了,也長得十分難看。
“你這丫頭咋那麼不小心啊,手傷成這樣還咋挑糞?”女人嫌棄罵道。
年大丫藏起難看的手,低着頭,眼淚叭叭掉個不停。
她緊要着脣,不敢哭出聲兒,只看到一雙小肩膀一顫一顫的。
林寶初瞪了女人一眼,示意她閉嘴。
接着她問年大丫:“大丫,他們說的,哪一個是真的?你想不想跟你娘回去?”
其實不用小姑娘說,林寶初在心裏已經認定了女人使用家庭暴力的事實。
果不其然。
她這話一出,小姑娘把頭低得更低。
不說話,就代表了她不想回去。
那大娘見局勢不對,立馬就坐不住了,站起來指着小姑娘破口大罵。
“大丫,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你是享福了就忘了娘是不?我讓你不孝!”
在場的林寶初和年有魚都未反應過來,女人就抓着玉米棒哐哐往小姑娘頭上砸。
曬乾的玉米棒又硬又重,跟石頭一樣。
立刻就把小姑娘的額頭砸了幾個大包。
“你幹啥!”
年有魚護住小姑娘。
林寶初也起身去按住女人,卻被氣頭上的女人用力推到在地。
“阿寶!”
沈戟正好進門,看到這一幕,他快速跑過來扶起林寶初。
被打的還沒說什麼,那大娘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撒潑。
“哎喲,老天爺啊,你不開眼啊,咋讓我生了這麼一個白眼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