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杏在全家人的注視中邁過門檻,環視一週,目光落在賀凌身上。
賀凌張了張嘴又閉上,想問的話到了嘴邊,終究沒敢問出口。
他心口怦怦亂跳,嘆口氣低下頭。
馬佩芳瞪了兒子一眼,暗罵一句沒用的東西,擡頭問姜杏:“你跟她說通了吧?她平常都聽你的話,你出面準行。”
賀咫輕咳一聲,看向馬佩芳。
馬佩芳訕訕閉上嘴巴,重重哼了聲,一屁股坐到板凳上。
賀凌抱着腦袋,重重地捶了幾下。
賀家衆人大概猜到了結果,紛紛陷入失落之中。
賀老太太嘆口氣,道:“既然儀喬鐵了心,那便尊重她的想法。我還是那句話,咱們賀家雖不是詩禮傳家,卻也不能縱容兒孫行惡,無法做到善待發妻,被人嫌棄,也怪不了別人。”
老人家擺擺手,準備叫衆人散去。
姜杏這時才朗朗開口道:“二弟先別難過,容我說句話。”
衆人詫異,紛紛看過來。
賀凌擡眼巴巴望着姜杏,嗓音嘶啞:“大嫂,她……她怎麼說的?”
姜杏:“我們聊到了你們成親的前因後果。”
賀凌臉色突然變得難堪,頹然從板凳上跌落。
姜杏:“雖然一開始並不光彩,到底一夜夫妻百夜恩,儀喬她並不是冷血無情的人。”
賀凌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顧不得拍打身上的塵土,一下子衝到姜杏面前。
賀咫手疾眼快把姜杏往身後拉了一把,用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橫衝直撞的二弟。
賀凌不耐煩抱怨:“大哥讓一讓。”
賀咫站着沒動:“注意分寸。”
賀凌拼命點頭,偏着腦袋迫切地問姜杏:“大嫂,儀喬她到底怎麼說的?孩子能留下了嗎?”
姜杏想了想,點了點頭。
賀凌大喜若狂,一下子蹦起三尺高,振臂高呼數聲。
賀家中庭死寂的氣氛,這才變得活絡起來。
姜杏:“但是,她有個條件,就看你答應不答應。”
“什麼條件,我答應,都答應她。”賀凌想也沒想。
馬佩芳撇嘴高聲道:“我就知道,這就是她的圈套。仗着懷了賀家長孫,拿捏咱們呢。答應了她,可就上當了。賀凌,你不能答應,我倒要看看,她能出什麼幺蛾子。”
一直沉默的賀臣津,突然開了口,“住嘴!”
馬佩芳:“你讓我住嘴?賀老二,連你也想造反?”
賀臣津:“這是他們小夫妻之間的事兒,你就別跟着摻和了。”
馬佩芳:“怎麼能叫摻和呢,我是他娘,我管不得嗎?”
賀臣津無奈地嘆氣,轉過身去,背對着她。
馬佩芳不解氣,朝他後背捶了好幾下。
賀權、賀臣上前把她拉開了。
賀凌突然大喊:“求求你們,都別鬧了,讓大嫂把話說完,行不行?”
衆人目光重又彙集到姜杏身上。
賀凌哈着腰,急切又擔心地看着姜杏,“儀喬她提出什麼條件?大嫂快說。”
姜杏:“你們成親禮數不周,既沒有大媒,也無婚書,這是她心結所在。如今想要醫她的心病,起碼要補上婚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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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凌眼前一亮,“就這麼簡單?”
姜杏點頭。
賀凌:“這好辦,我這就託人寫一份不就得了。”
他喜滋滋就要往外走,卻見姜杏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道:“不用麻煩去外頭找人了,我已經照儀喬的意思擬好了,你如果同意,簽上名字即可。”
賀凌腳步頓住,遲疑着從姜杏手裏接過那張紙。
匆忙掃了一眼才想起來,當初讀書識字的時候,他都是跑到外頭爬樹掏鳥蛋玩,這單薄的一張紙,不過區區幾十個字,竟認不全。
賀凌訕訕把那張紙遞給賀咫:“大哥幫我念一念。”
賀咫接過他手中的紙,先掃視一遍,扭頭看向姜杏。
姜杏衝他聳了聳肩,一副無奈的表情,可眉梢眼角藏滿了小得意。
不用猜,這法子定出於她之手。
雖然離譜,倒也解氣。
賀咫同情地看一眼二弟,這才朗聲讀起來。
“棲鳳鎮韓家愛女儀喬,年方十九,受媒人作保,與棲鳳鎮賀家村賀家二房長子賀凌,締結婚姻。聘禮十兩,財物若干。鴛侶歡盟,良緣締結。”
賀老太太一直靜靜地聽着,結束後“滋”的一聲,倒吸了口涼氣。
“阿杏,這婚書可是寫反了?”
姜杏搖頭,“前一樁二弟耍手段算計了二弟妹,讓她鬱鬱寡歡至今。如今既然想彌補,那便反過來,讓她出了這口氣。這件事兒說大也大,畢竟男女顛倒,有違常理。說小也小,不過是他們小夫妻之間的晴趣。只要咱們家裏人不傳揚出去,也不會抹黑了面子,在鄉親們面前丟人。到底答應不答應,全看二弟抉擇。”
她看一眼賀凌,眼神充滿玩味。
原以為賀凌會拒絕,會猶豫,誰知他想也沒想,滿口答應。
“行,只要她留下孩子,永遠留在我身邊,別說是這個能讓她出氣的婚書,就是賣身契,我賀凌也毫不猶豫簽字畫押。”
馬佩芳一聽,衝了過來,“你這傻小子,擺明了她給你下套呢,當初娶她進門,咱們可是實打實拿出十兩聘禮的。她虛頭巴腦來一句,就想爬到你上頭去?這算盤……”
話沒說完,就見姜杏從袖籠裏掏出了兩個胖嘟嘟的銀元寶。
不多不少,整十兩。
“十兩聘禮,不多不少。”
馬佩芳一看,上去要搶,姜杏哎了一聲,攔住了。
“當初咱們家給的聘禮,儀喬都帶回來了。按理說,這銀子也該交給賀凌,由他保管,用於他們小家。”
馬佩芳:“什麼大家小家,說到底都是賀家。”
賀老太太重重哼了聲,“當初聘禮是我出的,如今這份,也該我說了算。賀凌拿着,用於他們小家庭。畢竟有了孩子之後花銷巨大,總不能讓儀喬作難。另外,賀凌也該找個正經營生,有了孩子當了爹,要是還像以前那樣遊手好閒,別說儀喬看不上你,我老婆子都瞧不起你。”
一家之主發了話,這件事兒算是板上釘釘。
賀凌喜滋滋讓弟弟們準備筆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