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湛嘴角淺揚，“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你去睡吧。”
“那怎麼行！”她倏地凝視對方，“還有那麼大的淤青沒散，還喫着藥，體內萬一也有淤，若是睡不好覺必定會影響的。”
“……”穆元湛看着凳子上擡着頭、眉宇凝結的女子，眸中漸漸蕩起極柔的波，他慢慢彎下腰，臉越來越湊近沈雲歌，逼得她身子直往後躲。
“關心我了？”他的氣勢如先前屢次逼近她一般，卻又不似先前那般調系之意，而是語調極其溫柔，聲音壓到暗啞，莫名讓沈雲歌全身的毛孔都緊緊一縮。
她眼珠悄悄一側，他又挺又直的鼻樑停在她臉側，幾乎還能感覺到他臉頰的溫度，只要微微一偏就能肌膚相貼。
莫名地，沈雲歌胸口一滯，連呼吸都不敢了，直怕與他的氣息一不小心糾纏在一起。
她忙身子一歪使勁兒側過頭，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淡漠，回道：“王爺爲我而傷，於禮我該提醒王爺的。”
“……”穆元湛劍眉淺淺蹙了蹙，顯然是對答案不滿意，隨後緩緩直起腰背，有些遺憾地，鼻間一聲無奈地輕嗤：“那，我，謝謝你。”
 |
 |
 |
“不過讓本王一個八尺男兒躺在那裏，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子在這裏坐一夜，本王怎能安然入睡。”
沈雲歌：“……”
一句“自己心愛的女子”讓她又漸漸緊了眉。
先前他所有對她可以說是冒犯的放浪舉止讓她心生反感，可這句話卻莫名讓她內心生出一絲難過。
自古，若是真正的心儀之人，便會一生一世一雙人相守一生的，他怎麼如此輕易說出這樣的話。
在他這裏，“心愛”二字可以對無數個女人說，自然可以同時有無數個女人守他一生。
他的愛，好廉價。
穆元湛看沈雲歌直愣愣地坐着不動，便一甩披風就要去抱人上牀，沈雲歌心中正又對他產生強烈的排斥，當即從凳子上彈起身，徑自走向牀邊，手一拽頸間的綁帶把披風解開放到牀尾，合衣躺在了牀上蓋上被子面衝裏睡了。
穆元湛望着那倔犟的背影和搭在另一個枕頭上的長馬尾，臉色也緩緩放沉。
須臾後，他坐在凳子上，腦子裏便細細盤算着明日的計劃。
眼下穆元湛還沒有查出他母妃到底是如何被人所害，是以他自己自然還不能明着與郭氏兄弟二人對着幹。
梁三元不像靳寶灃辭官遁匿，把他抓起來沒人會注意，梁三元是在職命官，若是突然消失一定會驚動很多人，也許很快也會驚動郭家兄弟。
故不明着以自己王爺的身份動手抓人。
如此，對於強紳和梁三元二人也需要採取一向的手段，暗抓，暗審。
並且在不揭發郭氏兄弟前，他二人也需祕密關押，加上那張婆子一共三人，必須要派人強加看護。
得與他和沈雲歌分路而行，密押回京都，關在暗場地牢裏。
他給高公公寫去的急信要調派十個暗衛日夜兼程快馬趕來，時間大約需要三日，那麼他這幾日就需要觀察好強紳和縣令梁三元的每日動向，選定一個最有利的時候下手。
牀上的沈雲歌亦思緒轉回飯後穆元湛與她說的話，需對梁三元抓起來審他，很可能他知道那張婆子的落腳地。
這幾日還有艱鉅的事要去做，又累了一天，沈雲歌很快氣息變得緩沉。
穆元湛聽着牀上人柔沉的呼吸，坐坐站站一直到子時，直感後背和胸口沉悶，看了看牀上窩在牀裏側睡得沉沉的沈雲歌，隨即也解下披風輕聲坐在牀邊，將狐裘披風蓋在身上合衣躺了下去。
翌日，一道陽光升起前的冷白透過紙窗照亮了屋內，沈雲歌身體放鬆地翻了個身，當下她便感覺到身前有暖暖的溫度，閉着眼都能感覺到好似有一道屏障在身前。
陡然，她陡然眼睫一擡，一張骨骼極其立體，但她卻並不想看到的側臉枕在旁邊的枕頭上，儼然還在睡眠中。
怪不得她越睡越覺得暖融融的，這麼一個大型的陽剛之軀躺在她身側能不暖麼。
沈雲歌倏地坐起身，想要開口指責，可嘴脣一動卻又緩緩抿上了。
到底他是陪自己來尋人的，又受了傷，這兩日還要去辦大事，果真坐上一夜確實喫不消。
看着兩人都衣冠整齊，沈雲歌到底沒有開口，便要悄悄地越過穆元湛趕緊下牀去。
就在她正擡了一條腿預從他腿上跨到牀邊時，頭頂一個聲音喑啞道：“醒了？”
這一刻她看起來騎在他的上方，沈雲歌幾乎被這個聲音驚掉三分魂，眼睛盯着剛睜開眼的穆元湛，本來沒扶好的手沒摸準牀板，倏地一下落了空，當即壓了下去，臉正好壓在他肚臍處。
穆元湛一聲悶哼。
下一秒，沈雲歌惱羞成怒了，邊起身邊喃喃指責：“王爺一個大男人，說話怎麼能不算話，你說不睡牀的。”
她說着穿鞋拿白狐披風，片刻未停，頭也不回地打開門出了院子。
穆元湛亦是怔愣片刻，陽剛之身，每日一早必立……
他深呼吸幾口氣起身整了衣袍披了披風出了院子。
這日的換藥，沈雲歌無論如何都不動手了，湯圓只好滿心狐疑地去給穆元湛換了一回。
孔大河的娘給幾人一早又煮了稀飯，熱了昨日的燉雞又煮了剩下的所有雞蛋，把一行人送上了回城裏的路。
那豪強平常的住所在城裏，今日是先去探路，爲了避縣令耳目，穆元湛還得坐馬車裏，便讓湯圓先去民驛開好房間，並把馬安置好。
他一開車門，只見沈雲歌正好打開車窗，手和手臂嚴嚴實實擋着面向穆元湛的側臉，扶在窗沿上，儼然一副欣賞外面景色的樣子。
這一路，她一句話沒說，沿路那麼好的初冬景色她都沒有打開車窗看一看，眼下這般裝樣子，讓穆元湛忍不住“嗤”一聲輕笑。
他長腿一步跨到車裏，“咔噠”一聲關好車門，坐下便握住沈雲歌的胳膊，將其拉回車內，道：“爲的是不讓梁三元發現咱們，你這樣把頭伸出去，讓人認出來不就打草驚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