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筠不敢一個人待着,她怕一閉上眼,就會止不住地胡思亂想,會再做一場像剛纔那樣的噩夢。
那種明明已經唾手可得的幸福卻在頃刻間銷聲匿跡的感受,即便只是一場夢,也依舊會帶來錐心的刺痛感。
應筠說完那句請求,就沒再開口,當然也沒鬆開他的手。
只是低斂着眼眸,眼睫不住地在顫。
那必然是一場足夠可怕的夢境,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在被子裏交握的手掌,足以讓他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顫慄。
下一秒,溫暖的拇指指腹落在她的手背上,輕柔地按了按她的骨節,安慰意味十足。
葉嘉淮低聲說:“我拿個電腦過來,好嗎?”
應筠聽見這話,緩緩擡起眼,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幾秒,像是在確認他話中的真假。
半晌,應筠點點頭,手指的力道漸松,搭回了自己的小腹上,“嗯。”
葉嘉淮去外間拿了電腦,看了眼時間,不忘和家裏的阿姨囑咐:“林姨,過一個小時吧,炒幾個清淡的小菜熱着,一會兒小姑娘起來了喫。”
“欸,好。”
葉嘉淮踏進房裏,牀上的人還保持着他離開時的姿勢,側躺着,一動不動。
葉嘉淮以爲她睡了,放輕了腳步。
可走近一瞧,應筠的眼睛卻還睜的老大,在失神地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嘉淮失笑嘆了口氣,隨手把電腦放到窗邊的軟榻上,回身來替她將被子拉到肩膀上蓋好,說:“眼睛閉起來,趕緊睡覺。”
跟在訓孩子似的。
應筠眨了眨眼,沒有睡意,也安不下心來,試圖掙扎,“我們真的不能現在去醫院嗎?”
“不能。”葉嘉淮分毫都不肯讓步。
應筠呢,犯倔的時候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不說話,也不聽你的。
大部分時候,這種方法都很有成效。
但葉嘉淮是個例外,事關她的身體,他尤其不喫這套。
“還不閉眼?”葉嘉淮問。
應筠拽着被沿,看着他,做無聲的抵抗。
葉嘉淮笑了下,說:“睡不着的話,我抱着你睡?”
話落,應筠立刻閉上了眼睛,緊緊地閉上了。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休息。
葉嘉淮的喉間溢出一絲低笑,沒再盯着她瞧,回到窗邊的軟榻上,打開電腦,繼續工作。
確認了沒有再感受到有凌厲的視線在審視她,應筠才又翻過了身,眯開一道小縫,去看那道被框在窗景裏的人,消磨時間。
人有時候就是會犯軸,明知道怎麼都是等,她也應該讓自己養好體力,這些道理應筠都懂,可就是做不到安心地閉上眼。
應筠就明晃晃地睜着眼,葉嘉淮一要有擡眼的趨勢,她就快速的把眼睛閉上。
幾次三番,葉嘉淮都恍然有一種在幼兒園裏,抓午睡不願閉眼的小朋友的錯覺。
不知第幾回,葉嘉淮關了電腦,嗤笑一聲,“跟我玩兒捉迷藏呢?”
應筠閉着眼裝睡,只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葉嘉淮掃了眼她顫得厲害的眼皮,也懶得揭穿她,索性起身,拖了張椅子來,就在牀邊坐下。
應筠故技重施地想翻過身去。
“不準翻過去,就這麼睡。”葉嘉淮冷聲叫住了她。
應筠翻身到一半,也知道自己露餡了。
還能怎麼辦,逃不掉,他又盯着她,也只能把眼睛閉好了。
鍵盤敲擊的聲音和雨落時“噼裏啪啦”敲打在烏蓬上的聲音很像,伴隨着若隱若現的竹香,她好像真的回到了家裏那艘晃悠悠的小船上。
搖啊搖的。
應筠聽了一會兒,眼皮漸沉,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本就還沒恢復精力的姑娘很快陷入了沉睡。
葉嘉淮處理完手上的工作,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肩頸,視線最終落到那張掛着愁容的小臉上停駐。
眼皮哭得又紅又腫的,眼尾還洇着未乾的淚痕。
總愛陽奉陰違,心思彆扭,脾氣還犟,葉嘉淮自問,何苦給自己找這麼個麻煩。
可喜歡這事,哪裏能說得清,道得明呢。
他想,大概就是爲了此刻吧,爲了望着她,似乎要比望着窗外的綠景,更能緩解心理上疲憊的這一瞬間。
葉嘉淮看她睡熟了,輕手輕腳地打算起身離開。
正站到一半,應筠放在牀頭的手機卻突然“滋滋”地震動了起來。
牀上的小人眉頭皺了皺,眼皮隱隱有要掀開的勢頭。
葉嘉淮眼疾手快的,一手拿起手機,快速按了靜音,一手隔着被子輕拍了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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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筠蹙攏的眉頭逐漸鬆開,確認她沒被驚醒,葉嘉淮才悄步離開了房間。
剛帶上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便又一次亮了起來。
葉嘉淮快步往書房走,關上了書房的門,他才按下接通鍵,將手機貼在了耳邊。
“喂,阿筠!怎麼回事,媽媽派去……”
他沒說話,略有些刺耳的嗓音倏然入耳,耳膜刺痛,葉嘉淮擰着眉頭將手機拿遠了些,直白地打斷她:“蘇阿姨,您好。”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愣,被這道突兀的男聲給驚到了,確認了遍屏幕,是應筠的號碼沒錯。
蘇令儀急匆匆地質問道:“你是誰,怎麼會拿着阿筠的手機!”
葉嘉淮沒想隱瞞,大方地給她做自我介紹,“蘇阿姨,我是葉嘉淮,我記得,上回在吳老的壽宴上,我同您與何伯父還打過招呼。”
世上同名的人或許有,可在北城,又是在吳老的壽宴上,短短几個詞,已經將他的身份表明了清楚。
可這太不應該了。
應筠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呢。
蘇令儀握着手機的手在抖,花了好一陣功夫,才勉強接受了這個現實。
她仍覺得不可置信,卻還是懷抱着,或許他們只是路上偶遇,或者湊巧碰到了的希望,啞着嗓子問:“阿筠……的手機怎麼會在你這裏?”
蘇令儀雖然在北城待了很多年,但說話的時候總還殘留一點吳儂軟語的腔調,這點和應筠很像。
但這種腔調,好像只有從應筠嘴裏說出來,才格外的婉轉動人。
葉嘉淮耐着性子解釋說:“阿筠哭累了,在休息。
“而且蘇阿姨不知道嗎?令尊令堂出事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