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銜雲臉上滿是戲謔的笑,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
雲九重心中一沉,抓着座椅的手指也不由自主抓緊了幾分。
她薄脣微張,做出口型,半息才狐疑地吐出一個字。
“……徐?”
“徐?”姜銜雲墨眸狡黠轉了一圈,嗤地輕笑出聲:“原來你還安排那個徐英之做了你的後手啊。”
他撐不住地收回手,拉開與雲九重之間的距離,往後一靠,仰着頭,呼吸緩慢,隨着吞嚥,喉結上下滑動,頸間一片濡溼。
桌上豆大的昏黃燭光,照在他慘白美,線條清晰的側臉上,肉眼可見其上蒙着一層薄汗。
“我說呢,我在等他們挖地,看你到底在下面埋了什麼。
你又在等什麼?不出所料,你果然留有後手。”
雲九重的目光從他的側臉一路下滑,落在他起伏的胸口插着斷箭的位置,眼中眸光暗了半寸。
淺紫的外衣被血浸染,顏色比外袍的深紫還深,被掏了個血窟窿似的,看着已是心驚。
這個位置,很危險啊。
“不是都跟你說了嗎?那地方什麼也沒有,你還讓人挖?”
姜銜雲闔着眼,嘴角微揚,說話的聲音已見虛弱之勢,中氣不足。
“你真話當假話說又不是一次兩次……”話到一半,他吞嚥了口唾沫,喚了口氣,才繼續道:“不挖我真的很難安心。”
“……”
雲九重的目光再次轉到他的腰上,可惜看不到別在另外一邊的匕首。
她坐直身,手伸向腰間。
行至一半,姜銜雲身形微動,火光跳動,光影變化,她想要看的那把匕首已然抵到她的頸側。
馬車內的殺氣有如實質,將這裏包圍得密不透風。
她不得不停下動作,擡頭時也恰好看到他胸前中箭的地方有液體朝外涌動,血色更加殷紅。
“就這麼想看把這匕首?這根本不是徐英之的吧?”
“……”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看向姜銜雲握刀的手。
他的食指刻意擋在刀下,因爲下面刻了字。
雲九重說徐,是故意引導姜銜雲。
她知道徐英之的暗器十能中一都是運氣,剛纔救她的人,絕不可能是徐英之。
姜銜雲如果知道這把匕首上有什麼字,也不會順着她的話猜下去。
唯一的解釋是,他也不知道這把匕首上刻了什麼字。
因爲這把匕首上壓根沒刻字。
他故意遮字的動作,在此刻也更顯刻意。
“徐英之沒這本事,我不知道那人是誰也是真的。
你總在人前演戲,所以看誰都覺得對方是在演戲。”
姜銜雲嘴角微微抽動,想要扯出一個笑,面色卻是一變,鮮血緩緩溢出他的嘴角脣瓣。
他連忙用袖子去擦拭,吞嚥口中的血沫,壓下的鮮血在他身體中翻涌得更加猛烈,再一次從喉中涌出,吐了一袖子。
雲九重趁他分心,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匕首,底下果然沒刻字。
姜銜雲被她惹惱,張口訓斥的話還沒說出,反而又是吐出一口血。
血透過長袖,染紅掌心,溫熱濡溼。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扯痛傷口,疼痛不止。
“吐出來,別憋着了!”雲九重呵斥出聲。
剛纔她就覺得姜銜雲吞咽的頻率有些不對,還以爲他是渴了。
沒想到他吞壓下去的是血!
她掀開門簾,對前面的曹典軍大喊。
“曹大人,麻煩快些,世子快不行了!”
她剛喊完,姜銜雲虛弱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他口中全是血沫子,說出的話語含糊,聲線打顫。
“誰說……我……不行的?男人……不能,說,不行……”
雲九重:“……”
雲九重給了他一個白眼。
曹典軍聽到姜銜雲這聲音,跟快斷氣了沒兩樣,更是不敢再這麼慢悠悠晃下去了。
“全速前進!”
姜銜雲仰躺着,呼吸一節一節的,刻意控制了速度,這樣他才能舒服些。
雲九重看向他身上中箭的位置,再看他現在的狀況。
這恐怕是扎到肺了,也不知道深不深。
她連忙掏出腰間的一個小瓶子,倒出一顆藥丸。
“吃了。”
她不等他拒絕,直接塞進他嘴裏。
姜銜雲被迫嚥下,後知後覺,捂着嘴,雙眼瞪如銅鈴。
“你給我……吃了什麼?”
“吊命的。”
“你……”
馬車車輪也不知硌到什麼,突然騰起,連帶馬車裏的人也沒能坐穩。
雲九重中心不穩,撞到姜銜雲身上。
兩人一同栽倒,被壓在下面的姜銜雲痛得說不出話,憋着氣,忍着痛,五官在臉上擰成一團麻花。
“抱歉,躺着挺好,你躺一會兒吧。”
雲九重撐着座椅起身,坐到對面角落,隨着馬車的顛簸,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發悶。
到了山莊,曹典軍親自過來請人,不敢怠慢。
“世子殿下,到山莊了。”
他掀開門簾一看,馬車內的兩人,一個呼吸急得隨時會斷,一個呼吸淺淡,隨時停止。
這一幕嚇得他魂差點飛走,連忙叫人擡兩人出來,又喚來府醫,通通送往客房。
雲九重只是暈車,喝些水,吹吹風,睡一覺便好。
姜銜雲那邊,據說一夜未歇。
……
第二天早上。
錦華公主醒來,用着早膳,聽着大丫鬟稟報昨晚的事。
姜銜雲被刺客射傷,若非雲九重的一顆神丹續住命,恐怕帶回山莊,已是一具死屍。
據說當時雲九重緊張到呼吸困難,險些隨姜銜雲一道去,回來後就昏睡過去。
“這麼說來,宴寧能活着,還得謝謝那個雲姑娘。”
錦華公主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好笑,眸中寒光閃爍。
就是不知道那些刺客是怎麼來到這的。
大丫鬟沒有搭話,用膳到一半,曹典軍又帶來一個噩耗。
昨夜看守棺材的府兵也死了,死法和之前那些人一模一樣,都是自相殘殺。
曹典軍稟報完後,偷偷看了眼錦華公主冰冷的臉色,又趕緊低下頭,小心翼翼問道。
“公主,此事死的人太多,我們也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何意圖,要不要讓大理寺的過來查看一下?”
“……”
四周緘默一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放慢呼吸。
“噹啷——”
錦華公主隨手一扔,湯匙與陶瓷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衆人的心跳也跟着這響聲加快幾拍。
旁邊的丫鬟戰戰兢兢上前,遞上手巾。
錦華公主不緊不慢拿起,仔細擦了擦嘴角,又扔回托盤中,聲線冷酷,眼底冰涼。
“雲姑娘在這,找什麼大理寺?去叫雲姑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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