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珠有些恍然。
她只聽說沈昱珩娶親,也知道他中意的姑娘是永安侯府家的嫡女陸喬瀟。
但她也只當師兄對陸喬瀟的感情,是如她對待男寵一般的,一些垂憐,一些喜歡,其他多的,便再也沒有了。
她也從未想過,沈昱珩第一次對她的質問,竟是因為一個女子。
那女子,當真對他那麼重要?
她心口悶着不痛快,煩憂如同陰雨,密密麻麻灌進了胸腔。
魏明珠擡手揉着眉心,喚了名小廝過來:“去城防司,盯着新上任的陸指揮使,有什麼情況,及時報給本宮。”
——
沈昱珩回到家時,第一時間尋遍了屋,卻沒見那道心心念唸的身影。
白芷見沈昱珩匆忙來去的模樣,適時地問:“老爺,可是在尋夫人?”
“夫人今日上值,還沒回來呢?”
沈昱珩擰着眉,按照上值的時辰,這個點也該回來了。
從巡防司到家,也不過一刻鐘馬程的距離。
“去巡防司。”沈昱珩立即吩咐阿遙,阿遙立刻從後院牽了馬過來,像是早有預料似的。
沈昱珩坐在馬車上,腦海中迴盪從前的一些事。
當年熹貴妃突發舊疾身死,魏明珠執意去寶殿上逼着魏君明查處李家。
可是那時的李家如日中天,即使是君上也不好直接做處置,否則會動及國之根本。
魏明珠本深受聖上寵愛,若是此時明事理,體諒君心一二,距離儲君之位,便只是一步之遙。
那也是沈昱珩第一次與魏明珠爆發那樣強烈的衝突。
他說:“殿下未來是要做君主之人,當權衡利弊,此刻若是逼着聖上處置李家,恐怕禍及自身。”
魏明珠滿臉淚痕:“師兄,那是我的親孃啊,若是不處置了李家這幫孫子,我娘在天上也不會安息。”
………
沈昱珩垂斂着眸子,思緒紛擾。
最後魏明珠堅持她所做的,也正如他所預料,聖上迫於世家壓力,將魏明珠送去了驪山。
魏明珠與魏君明賭氣,這一去,便是好多年。
如今,迴旋鏢紮在了自己身上,沈昱珩才對當年的魏明珠有了幾分理解。
——
陸喬瀟新官上任,卻沒成想,第一日來巡防司點卯便有人給她來了個下馬威。
按道理,她任巡防司都尉指揮使,該領用巡防司的牌子和衣物。
負責管理巡防司新官上任和後勤的小兄弟叫莫羽,也是才來了巡防司三月,算是新人。
陸喬瀟剛拿了牌子和衣物,身後便響起來一陣鬨笑。
“這是哪裏來的女娃娃,是走錯了地兒麼?怎麼闖進老爺們兒的地盤來了?”
“爺,這是新來的陸指揮使。”莫羽沒反應出來這話裏的惡意,還細聲細氣地認真迴應。
巡防司的大爺們都是見慣了刀槍劍戟的漢子,吃硬不吃軟。
當然,這個硬,是需得比他們更硬才行。
“陸指揮使?沒聽說過。”為首的那個是顧老大,曾經在街上徒手打倒八個帶刀的匪徒,據說有個匪徒的耳朵被他生生撕了下來。
這才被巡撫司的大人看中,挑進來做了個小頭目。
“顧老大,聽說陸指揮使剛剛成親不久,這會兒來上任,莫不是……”身邊人有所顧忌,好意提醒。
顧老大不屑地哼了聲:“莫管是丞相大人的朋友還是親戚,進了巡防司,一旦遇到危險,都是要以命相搏的。”
“若是沈相真心愛重,又怎會將夫人弄到這糙漢子才待的地兒。”
“再說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進來了巡防司,也得出任務。”
“娘們兒那身子骨,怎做得來我們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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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羽在他們身後聽得膽戰心驚,他們這意思,是要阻止陸指揮使入職?
那他的工作,還做不做了?
陸喬瀟饒有興致地瞧着眼前這幾個大漢,眼光無意間瞥見了縮在牆角的一抹身影。
陸文培。
她這個庶弟,倒是會給自己找事兒。
不過麼,她又豈是吃素的?
想到上一世她最終那斷手斷腳、沉塘而死的落魄結局,她便知道,女子的歸宿不該是在深閨後院自怨自艾。
上回在狩獵場,從狼口裏救下定安王,既是為了沈昱珩考慮,也是為了她自己。
多展現一份本事,她便多一張護身符。
陸喬瀟款款走上前去,眨了眨眼,聲音軟糯:“這位大哥是顧老大麼?早就聽聞大哥的英勇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氣度不凡。”
顧老大沒想到這沈夫人態度如此客氣,自己都那樣說風涼話了,她還能坐懷不亂笑眯眯地上前來打招呼?
陸喬瀟從容走上前來,抿脣微笑:“不知巡撫司裏現下在職的人數幾何?”
人羣裏已有嘴快的下意識回答:“在職統共三百二十八人,出外勤人數兩百九十人,除去生病、告假人數,今日上值的人數共有三十六人。”
陸喬瀟目光輕掃了眼院子裏站着的幾人,若按職份,她為指揮使,未來是要統管手下這些人的,也包括眼前的這位小頭目顧老大。
武夫之間的較量,與文臣不同。
不服就幹,聽上去野蠻,卻也是最好的鎮壓方式,最能服衆的實力證明。
牆角貓着的陸文培看不懂這瘋婆子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他早些日子得知有個陸指揮使要空降,而這指揮使不是別人,還是他一向最是看不上、行為不端的瘋女人——他的嫡姐陸喬瀟,心中早就憋悶了怨氣。
姨娘說這陸喬瀟自從鬧出退親的事以來,明裏暗裏讓阿姐吃了不少虧,他陸文培偏偏不信了,進了巡防司這樣的土匪窩子,她一個女人,能鬧出什麼風雲?
最後還不得哭唧唧回府,求沈丞相垂憐?
陸文培想到這裏,摸了摸自己掏空的腰包,這些日子,他為了賄賂巡防司的兄弟,請客吃了不少酒,把家裏給的銀錢都花光了。
想來,還得再找家裏要些。
陸喬瀟眸光輕轉,忽而變得凌厲如劍鋒,落定在那為首的壯漢身上,緩緩吐字:“那便請顧老大,將兄弟們都叫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