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6章

發佈時間: 2025-09-21 15:5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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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顧見驪倒是想叫季夏進來, 可她叫了姬無鏡就會依嗎?顧見驪委屈得有點想哭。她一定是傻了,昨天傍晚才會以為姬無鏡真的只是好奇,才會以為他也沒有那麼難以相處。她試過講道理,試過撒嬌求饒, 試過學著他的思維說話, 可結果呢?

這個可惡的人, 對她的戲謔分明從來沒停過。

顧見驪忽然覺得很洩氣。

腿上隱隱作疼, 她彎下腰來, 摸了摸左小腿上的綁板, 坐直身子發了一會兒待,又一次彎下腰去摸。

姬無鏡垂目睥著她,嗤笑了一聲,問:「撒嬌不好用,開始裝可憐了?」

顧見驪仰起臉來, 有點生氣地瞪著他。胸口微微起伏,軟軟的雪腮鼓起來,氣嘟嘟的。

「真生氣了?」 姬無鏡捏她軟軟的臉,笑得散漫。

顧見驪再避, 不想理他。

顧見驪回身扯下身後架子上的披風, 她賭氣地趴在桌子上, 用披風蓋在身上, 連腦袋也一併蒙住, 悶聲說:「我不要用水了,我要睡了。」

竟想趴在桌子上睡悶覺。

姬無鏡慢悠悠地掃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後他蹲下來, 拿起搭在木盆上的白色棉帕浸入熱水中,在氤氳的熱氣中擰乾帕子上的水。

聽著滴滴噠噠的水聲,顧見驪驚了。她悄悄將蒙在頭上的披風扯出一條縫往外看,看見姬無鏡蹲在她面前擰帕子,她嚇得臉都白了,更是連生氣都忘了。

原以為姬無鏡故意要看她笑話賴著不肯走,難道他要親自幫她……

顧見驪忽然就哭出了聲。

聽見顧見驪的哭聲,姬無鏡也嚇了一跳。他抬起去看顧見驪,對上她的婆娑淚眼,見她癟著嘴,委屈扒拉地望著姬無鏡手中的帕子。姬無鏡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熱氣騰騰的帕子,了然。

他重新抬眼看向顧見驪,又無奈又無語。

他問:「你給我擦的時候我也沒哭啊。你哭什麼?隻你給我擦得,我給你擦不得?」

顧見驪原本只是細小的哽咽,如今聽了這話哭得更大聲了。她長這麼大,講究一個體面,人前極少落淚,就算是人後偷偷掉眼淚也極少哭出聲來。此時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體面,恨不得把所有委屈一股腦哭出來。

「你、你不講理!」 她吐字不清地哭訴。

這一開口,忽然把自己嗆到了,止不住一陣咳嗽。

姬無鏡無奈地起身,拍了拍她的後背。顧見驪第三次躲開。

姬無鏡面無表情地將擰乾的帕子塞進她手裡,一句話不說轉身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他是閒得才怕她彎腰擰帕子時扯到左腿上的綁板。

疼死活該。

姬無鏡冷著臉解下床幔,撲到床上去,睡覺。

顧見驪望著輕晃的床幔,視線被眼淚模糊,她用手背胡亂擦去眼淚,警惕地望著床幔。床幔一共有兩層,裡面一層是裡面半透明的輕紗,外面一層是沉甸甸的鴨卵青緞幔,上面繡著遠山與雲霧的景兒。緞幔很重很厚,可以隔了光,白日睡覺或者冬日怕冷時才放下來。

顧見驪一動不動地望著床幔,看著輕輕晃動的床幔逐漸靜下來。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繼續待怔地望著。

她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手中的棉帕有些涼了,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時間過去了很久。

「五爺?」 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姬無鏡沒應。

顧見驪抿起唇來。她低下頭瞧著手裡的帕子,重新將它扔進熱水裡,她彎下腰去拾。緊緊綁在左小腿兩側的綁板頂端磕了膝,顧見驪疼得 「唔」 了一聲。她雙手搬起左腿,將屈著的左腿直起來,然後才去拾木盆裡的棉帕。她彎著腰擰帕子,儘量貼近水面,減弱滴答的水聲。每擰一下,她就抬頭望一眼鴨卵青的緞幔,見它不動,才安心繼續去擰帕子。

因腿腳不方便,顧見驪動作極其彆扭地褪下褲子。又急忙將披風蓋在身上遮著,迅速掃一眼床榻的方向。她靜靜坐了一會兒,才儘量動作快一些地擦洗。換乾淨寢褲的時候,又費了好些力氣。她心裡忐忑,擔心姬無鏡隨意都會出來,所以動作急了些,越是急越是不小心碰到了左腿。當她費力整理好,疼得額頭沁出了汗珠兒。

顧見驪放鬆下來靠著椅背,望著床榻的方向舒了口氣。她歇了歇,才扶著身側的拐杖,慢吞吞地挪到床榻旁。她掀開外面一層厚重的緞幔,透過裡面那層淡淡的藕荷色垂幔,望向姬無鏡的輪廓。見他懶散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顧見驪又掀開裡面的垂幔,看得更清楚了。

姬無鏡抱著個枕頭,睡得正香,像睡著了許久。

顧見驪徹底放鬆下來,她將拐杖放在一旁,在床邊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拿走姬無鏡手裡的枕頭,又費力扯起堆在床角的被子給他蓋上。顧見驪望著姬無鏡睡著的側臉,嗡聲說:「我好像誤解你了,對不起啦。」

姬無鏡沒聽見。

顧見驪知道他聽不見才說的。她偏著身子躺下來,望著床幔上繡著的遠山與雲霧好一會兒,才重新睡著了。

季夏端著湯藥進來。她看見顧見驪換下的髒衣服,頓時明白主子怎麼了。她將湯藥放下,轉身小跑著去廚房熬紅棗粥。

她剛洗乾淨紅棗,將紅棗放進鍋中,動作忽然一停。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等等…… 主子怎麼沒叫她伺候?是誰給她拿的乾淨衣物和月布,又是誰給她燒了熱水?主子如今腿腳不便,擦洗也不方便,那又是誰幫了她?

難道……

季夏一驚,手一抖,石鍋落地,碎了個稀巴爛。

顧見驪醒來時,看著姬無鏡覺得有些尷尬。可是姬無鏡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一樣,並不提黎明時發生的事兒。顧見驪低著頭揉了揉眼睛。哭得太凶,她的眼睛有點腫。

接下來的日子,姬無鏡沒怎麼逗弄顧見驪,確切地說沒怎麼搭理顧見驪。他還是住在這裡,不過時常看不見人影。若顧見驪與他說話,他倒也應著。偶爾亦會打趣一句半句。

顧見驪覺得他在生氣,可是有時他還是懶散打趣說著胡話,顧見驪便又覺得他沒有生氣,只是心情不好。

顧見驪的情緒低下來,忍著腿上日夜不歇的疼痛,時常去後院柳下守著嫩柳發芽兒。因為疼痛,時間過得很慢。當垂柳終於發出嫩芽,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期間廣平伯府的人來過三四次,都是一副親切的表情,親昵地接顧見驪回家,又準備了好些珍貴的補品給顧見驪養傷。作為破落的宗親,廣平伯府並不算財大氣粗,送來的東西若是從價錢上來看,的確是誠意滿滿。

一個月,王府也重新修葺完畢,顧家收拾了東西準備搬回去。

當初顧敬元出事時,府中下人四散。絕大部分為了避禍,也有極小部分無奈離去,不方便再跟隨。如今又一個個跑回來,哭天喊地地表著忠心訴著無奈。

陶氏打起精神,仔細分辨,隻重新納下幾個舊僕。又重新買了些奴僕,並且挑了人仔細栽培新僕,好好教規矩。一切重新來過,她不怕奴僕粗苯,只要忠心就好。

顧見驪本來打算跟著家人回王府小住一段時日,可偏偏就在準備搬回王府的前一天,廣平伯府中來了人告訴她姬星瀾病了。

顧見驪驚覺不能再在娘家住下去了,狠狠心決定先回廣平伯府,等到姬星瀾病好了,她再回王府去看看。日子很長,機會有的是。也不急於一時不是?她去問了姬無鏡,姬無鏡隻懶洋洋地說:「隨便。」

「什麼?你現在就要回去?不跟父親回王府?」 顧敬元皺眉,臉上寫滿了不樂意。

顧見驪微笑著,溫聲細語:「瀾兒病了,我得回去看看。再者說,總是住在娘家會被說道的。父親也不想聽別人說養了個驕縱女,對不對?」

「又不是你的親女兒,不過繼母而已。」

「陶氏以身作則,女兒自然要學著。」

顧敬元想說什麼,想起陶氏,沉默了一會兒,才冷哼,道:「你和他和離就把一切麻煩都解決了!」

「父親,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 顧見驪擰了眉,微微放柔了聲音。

顧敬元看一眼小女兒拄著拐杖的樣子,憤憤然把抱怨的話咽了下去。

一家人送顧見驪和姬無鏡到院門口,馬車停在外面,馬兒垂著頭踩著地上的淤泥。季夏扶著顧見驪走到馬車前,顧見驪將拐杖放在車上,踩在小凳子上。她低著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覺得馬車還是有些高。

顧敬元黑著臉悶聲走過去,還沒走到,姬無鏡從車上跳下來,手臂伸到顧見驪膝下將她抱起來。顧見驪下意識地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顧敬元看著自己的女兒攀著姬無鏡的肩,心裡有些不爽。可他也明白抱起顧見驪這事兒姬無鏡做來比他合適。

姬無鏡將顧見驪抱上馬車,顧見驪在長凳坐下。

顧敬元望著車裡的姬無鏡,語氣不善地問:「姬昭,你實話與我說你體內的毒到底還能不能解?你到底還能活多久?三年夠不夠活?」

姬無鏡懶洋洋地撩起眼皮瞧他,笑:「岳丈大人很是關心小婿啊。」

「哼。」 顧敬元重哼,「當然。為父要算著日子提前給我的見驪相看下個夫家!」

「父親!」 顧見驪急忙出事制止父親再說下去。

姬無鏡狐狸眼中的笑意慢慢收了起來,他慢悠悠地舔唇,偏過頭看向身側的顧見驪。

下個夫家?嗤。

第 74 章

顧見驪急切地說:「再不回去就太晚了。父親, 女兒下次回王府看您。季夏,關門。」

「誒!」 季夏應了一聲,關上車廂的門,和長生坐在馬車前。

「駕!」 長生甩起馬鞭, 趕馬車離去。

顧見驪掀開車窗旁的垂簾, 探頭望出去, 朝家人揮了揮手。一家人都很捨不得她, 唯有顧敬元仍舊黑著一張臉。今日女兒在場, 有些話沒有說完。他決定改日要避開顧見驪單獨與姬無鏡把話說個明白。

馬車拐了彎, 看不見家人了。顧見驪放下垂簾,轉過身來坐好,她看一眼姬無鏡的臉色,沒分出來他的喜怒,她溫聲開口:「父親沒有惡意的, 你不要生氣。」

「沒有惡意?這話你說了不心虛嗎?」 姬無鏡問。

顧見驪一時無言,不知道怎麼給父親辯解。她想了想,也不給父親找藉口,實話實話:「父親那麼說不對。」

姬無鏡這才看向顧見驪。他伸出手, 抬起顧見驪的下巴, 拇指指腹反反復複摩挲著她的下巴, 語氣冷淡地問:「找到合適的下家了嗎?」

「當然沒有!」

「什麼時候開始找啊?會等我死了嗎?還是在我臥床快不行了的時候?」

顧見驪悶聲說:「父親要做什麼我管不了, 可我沒想過這些。將來之事不可知, 若你真的先走,守喪之禮我都會認真恪守。」

「只是給我守喪?」 姬無鏡嬉皮笑臉, 「不給我陪葬啊?」

「我……」 顧見驪剛要開口,看見姬無鏡的臉色在一瞬間冷下去,他漆色的眸底隱隱泛著紅。陰翳的氣息欺壓而來,壓得她連喘息都變得費力。顧見驪怔怔望著他,什麼都忘了說。

有那麼一瞬間,顧見驪覺得姬無鏡是說真的,是真的會掐死她,讓她陪葬。

當顧見驪反應過來時,姬無鏡已經鬆了手,懶洋洋地靠著車壁,抓起檀木盒中的糖果來吃。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讓顧見驪感覺剛剛那個陰森的他只是她的錯覺。

一路無言趕到廣平伯府,姬無鏡先下了馬車,直接走了,連看都沒看顧見驪一眼。

顧見驪瞧著姬無鏡的背影,知道他真的生氣了。她坐在車邊,右腳踩在凳子上,雙手挪著左腿放下來,扶著季夏的手下來。幸好下車比上車省事一些,她還不至於太過不方便。

顧見驪一邊拄著拐杖,一邊由季夏攙扶著,慢吞吞地往回走。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左腿,說:「幸好要不了幾天就可以拆了這兩塊板子。」

季夏跟著笑:「對,您很快就能康復的!」

顧見驪本想立刻去見姬星瀾,卻不巧姬星瀾剛剛喝了藥在睡午覺。顧見驪沒讓人吵醒她,先回了屋。

姬無鏡院子裡的下人本來就少,姬無鏡和顧見驪一個半月沒在這裡住,這裡已許久不曾仔細打掃。季夏和長生手腳麻利地做著清掃。季夏也沒忘記燒熱水。在馬車上顛簸了半日,顧見驪肯定是要水沐浴的。他們先把屋裡收拾完,熱水也準備好了。長生去外面掃院,季夏則是去了廚房給顧見驪熬湯藥。

顧見驪坐在羅漢床邊角,望著躺在床上的姬無鏡。

姬無鏡慵懶躺在床上,兩條大長腿一條支著,另一條隨意地垂在床下。他雙手間是一個撥浪鼓,饒有趣味地搓著,撥浪鼓 「咚咚咚」 響個不停。鼓面上畫著個穿著肚兜的胖娃娃,撥浪鼓的兩個小錘不停打在胖娃娃的臉上,胖娃娃傻乎乎地咧著嘴角笑。

顧見驪站了起來,拄著拐杖,走到床邊,抿唇望著姬無鏡。她等了好一會兒,姬無鏡的目光還是凝在撥浪鼓上,並不看她。她只好先開口:「我想去沐浴,你幫我擦背好不好?」

「找季夏啊。」 姬無鏡慢悠悠地說。

「季夏在忙著煎藥。中午在外面吃的,都少了一頓藥的。」

「找別人去。」 姬無鏡仍舊是漫不經心的語氣,手中搓動撥浪鼓的動作卻慢下來。

顧見驪點頭,認真說:「好,那我叫長生幫我。」

姬無鏡手中動作一頓,將撥浪鼓挪到顧見驪身前,手腕一轉,撥浪鼓上的小木槌打在顧見驪拄著拐杖的那隻手的手背上。顧見驪 「唔」 了一聲,急忙用另一隻手揉了揉。

撥浪鼓被姬無鏡隨手一扔,他起身下床,黑著臉往隔間走去。顧見驪拄著拐杖慢吞吞地跟在後面,瞪了一眼姬無鏡的背影,當姬無鏡轉過身時,她又迅速收起表情,低垂順眼的。

姬無鏡折回來,一臉不耐煩地攙扶著顧見驪。

浴間裡浴桶裡的熱水已經放了好一會兒了,整個小屋子彌漫著水汽,伸手不見五指的。

「坐下。」 姬無鏡將顧見驪摁到椅子上坐下。然後他在顧見驪面前懶散地席地而坐,將顧見驪的左腳搭到他的腿上,去解布條。

「可以拆了嗎?」 顧見驪驚訝地問。

姬無鏡沒理她。

顧見驪自言自語:「真好。再也不要被綁在木板子上啦。」

棉布條一層一層被解下來,兩塊木板也被拆下來。姬無鏡手掌摸過顧見驪的小腿,在她骨折的地方停留了一會兒。

顧見驪瞧著他的表情,誇張地誇:「哇,五爺好厲害呀,居然還會治這……」

她還沒有說完,臉上的笑立刻凝住,疼得攥緊了椅子扶手。

姬無鏡看一眼她的表情,略微收了收摸骨的力道。他將顧見驪的腳放在地面,終於開口:「從今天開始自己嘗試著用力走路。」

「嗯!」 顧見驪使勁兒點頭。她略彎著腰,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腿上。

「你還洗不洗了?」 姬無鏡問。

顧見驪怔了一下,才小聲說:「洗……」

她低下頭,去解身上小襖縫在左腰的繩結。

姬無鏡站起來,試了試浴桶內的水溫,提起一旁的水壺,又往裡面兌了些熱水。他做完這些回過頭,見顧見驪還在扭扭捏捏地解衣服。

姬無鏡嗤笑了一聲。

居然用這種辦法哄他,真夠笨的。

顧見驪回頭看他一眼,將身上的小襖脫下來,又脫了裡衣。她的手停頓了一下,將肚兜一併解下來。然後是裙子和鞋襪,身上只留著一條淡粉色的褻褲,實在是沒好意思褪下來。

她費力地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面對姬無鏡。

「扶我進去好不好?」 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努力用十分自然的語氣,可是臉上已經紅透了。

姬無鏡走過去,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將要將她放進浴桶前,姬無鏡忽然側著臉低下頭,將耳朵貼在顧見驪的胸口。

顧見驪駭得差點尖叫出來。她下意識地想要將姬無鏡推開,她的手抵在姬無鏡的肩頭,在將他推開前一瞬忍住了。

姬無鏡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聽了一會兒,忽然扯起一側嘴角笑了,他望著顧見驪紅透了的臉,笑:「顧見驪,你的心跳很快。是不是病了啊?」

顧見驪壓抑著不去喘息不讓胸脯起伏,她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因為你這樣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姬無鏡多看了她一眼,將她放入浴桶中。

「注意腿。」 他說。

顧見驪笨拙地抱起左膝,免得磕到左小腿。她整個人被熱水包裹著,溫暖的感覺侵入身體,延綿至四肢百骸。

她輕輕地舒了口氣。

姬無鏡面無表情地拿起一旁的帕子給顧見驪擦背。顧見驪一動不動地挺直腰背由他幫忙。當姬無鏡給她擦完背,隨意將帕子往桶沿一搭,顧見驪轉過頭去望著他,問:「你是不是不生父親的氣啦?」

水面映出她的臉,映不出她眼睛裡氤氳醉人的流光。

姬無鏡移開視線,冷著臉說:「懶得跟他這種無趣的人生氣。」

顧見驪將濕漉漉的手搭在桶沿,望著他,又問:「也不生我的氣了對不對?」

姬無鏡重新看向她的臉,沉默了一瞬,道:「生氣。」

「啊……」 顧見驪的五官立刻揪起來皺巴巴的,「都一個月了你怎麼還生氣?」

姬無鏡狐狸眼的眼尾輕輕挑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細小弧度,慢悠悠地說:「讓叔叔給你擦全身就不氣了啊。」

顧見驪怔了怔,仔細去瞧姬無鏡的眼睛。她嬌嬌軟軟地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軟聲糯語:「那你還是繼續氣著吧!」

轉身的時候,顧見驪輕輕翹起了嘴角。

姬無鏡雙手搭在桶沿,俯下身來,在她耳邊喊:「顧見驪。」

「嗯?」 顧見驪回過頭,水潤柔軟的櫻唇擦過姬無鏡的臉頰。她驚訝地急急向後退,姬無鏡的手掌卻撐在她的後腦阻止她退縮,用力咬上她誘人的唇。

疼。

姬無鏡鬆開顧見驪,揉了揉她的頭,似笑非笑地直起身走出了浴間。顧見驪望著他的背影,遲鈍地摸上自己的唇,纖白的指尖沾了血。

咬破了。

當顧見驪洗好,姬無鏡並沒進來,而是季夏服侍著她。

「星瀾醒了沒有?」 顧見驪問。

「聽林嬤嬤說剛醒。」

顧見驪點頭,往後院去。剛走到姬星瀾門口,就看見葉雲月坐在床邊給姬星瀾喂藥。

季夏臉色頓變,在心裡暗道一聲 「壞了」!主子讓她盯住葉雲月,可她跟去顧家照顧顧見驪一個多月,沒想到葉雲月這個不要臉的趁機哄了小主子!

「雲月姨,你對我真好。」 姬星瀾奶聲奶氣,笑得很甜。

「瀾兒真乖!」 葉雲月十分溫柔。她不是沒想過拉攏姬星漏,可姬星漏不好哄,所以她花了一個月時間哄了姬星瀾。拉攏姬星瀾也行,畢竟是未來的小皇后!

第 75 章

「呦,」 季夏滿臉堆笑聲調卻又尖又細,「雲月啊,你怎麼在這兒偷懶呢。這一個多月院子裡處處積了塵,你平時要是稍微用心點, 隨便拿著帕子撲騰兩下也不至於這樣啊。」

葉雲月一怔, 轉頭望向門口。

姬星瀾也扭著小腦瓜望過去。她看見顧見驪, 眼睛一瞬間亮起來。然而下一瞬, 又悄然黯下去, 嘟起了嘴。

葉雲月立刻擺出笑臉來, 笑著說:「掃灑這種事雖然重要,難不成還比瀾姐兒重要?夫人離開這麼久,是不知道瀾姐兒病得有多厲害。我哪敢離開一時半會兒?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瀾姐兒身邊照顧著。」

季夏豎了眉,質問:「你這話是說瀾姐兒病了一半個月?還是你想偷懶拿瀾姐兒當藉口,咒她病得久啊!」

葉雲月一噎, 憤憤瞪了季夏一眼,努力克制著怒火,臉上的笑到底是沒了,淡淡道:「季夏, 你是夫人帶過來的, 那身份自然是與府裡的下人不同。可也別這麼咄咄逼人。合著你認為小主子只有病了才需要人照顧著?平時衣食住行哪裡不需要大人守在一旁細心打點?更何況瀾姐兒和六郎都是剛剛啟蒙開始讀書, 更是需要大人盯著。」

「如此, 倒是我冤枉你的一片苦心處處周到。」 季夏冷哼, 「可是夫人站在這裡,你老老實實坐著可講了半分規矩?哦, 你做事這麼用心那麼周到,想來不會不懂規矩。那就是…… 故意的了?」

「你!」 葉雲月飛快地看了顧見驪一眼,等著顧見驪出面制止她那個咄咄逼人的丫鬟,可是顧見驪從始至終臉上都掛著優雅的淺笑,並沒有出聲制止季夏的意思。

葉雲月說:「我只是在給瀾姐兒喂藥而已。」

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顧見驪和季夏開口,只好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

顧見驪這才將拐杖抵在門檻內,扶著季夏邁進門檻。

姬星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望著顧見驪的拐杖,細細的小脖子拉得很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顧見驪逐漸走近。

顧見驪緩步走到床側,將拐杖遞給季夏,扶著床榻在床邊坐下來,柔柔開口:「瀾兒好些了嗎?」

姬星瀾歪著小腦瓜瞧著顧見驪,她慢吞吞地點了下頭,奶聲奶氣地問:「你的腿怎麼啦?」

「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了。」

姬星瀾驚得瞪圓了眼睛,她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驚問:「那是不是好疼好疼呀?」

「是呀,初時每夜疼得睡不著。最近才好些。」 顧見驪衝著姬星瀾蹙起眉,孩子氣十足地實話實話。

姬星瀾想了一會兒,癟著小嘴兒。小孩子臉上皮膚嫩得很,她輕輕吸了下鼻子,眼圈就紅了。

「那…… 是不是要喝好多苦苦的臭藥?」

「當然要喝呀,每天要喝兩三次呢。而且還要吃許多難吃的補湯,又油又膩。」 顧見驪抱怨著。

姬星瀾眨眨眼,忽然覺得自己這幾天風寒喝藥也沒那麼可憐了。她小手推開身上的被子,從被窩裡爬出來站起來,伸出小胳膊抱住顧見驪,像個小大人似地用小手拍了拍顧見驪的背,苦口婆心:「要乖乖喝藥才會徹底好哦。少喝一次藥就會晚一天好哦!」

顧見驪忍俊不禁,把奶香的小姑娘抱緊懷裡。

「好,瀾瀾和我一起喝藥,都乖乖聽話。」

「嗯!」 姬星瀾使勁兒點頭,「瀾瀾一直都很乖的!」

顧見驪溫柔笑著摸了摸她的額頭,姬星瀾還是有一點燒。她說:「瀾瀾冷不冷?快快躲進被子裡圍著。」

「不冷不冷!」 姬星瀾連連搖頭,「雲月姨給瀾兒的小被子裡塞了暖爐,還給瀾兒做了暖呼呼的小棉襖,一點都不冷的。」

她獻寶似地扯著衣角給顧見驪看她身上的小棉襖。

顧見驪摸了摸,淺紅色的小棉襖針腳細密,裡面塞的棉花也量足,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顧見驪點點頭:「不冷就好。冷了或是難受了都要說出來哦。」

和姬星瀾說話的時候,顧見驪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溫柔下來,甚至染上幾分孩子氣的奶糯。

姬星瀾眨眨眼,歪著頭古怪地看了顧見驪好一會兒。

她欲言又止,把小臉蛋兒都憋紅了。她等著顧見驪主動問起,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顧見驪也不問,她不得不吞吞吐吐地說:「我生你氣了!所以才沒有跑下床迎你。」

「嗯。」 顧見驪點頭,溫柔望著她乾淨清亮的眸子。

姬星瀾嘟起嘴,看了一眼顧見驪又扭扭捏捏地低下頭,小聲說:「可是看見你一瘸一拐的樣子好心疼哦……」

她低下頭來,重重歎了口氣,大概是怪自己心太軟。

顧見驪笑著朝季夏伸出手,季夏將提前準備好的糖盒遞給顧見驪。顧見驪將糖盒放在腿上,掀開蓋子,裡面擺著小兔子形狀的軟糖。

姬星瀾一下子裂開嘴角,開心地撲進顧見驪的懷裡,歡喜地喊:「你沒忘!」

顧見驪將兔子喂給姬星瀾。姬星瀾一邊吃著糖,一邊彎著眼睛衝顧見驪笑。顧見驪讓姬星瀾坐在她的腿上,將她鬆散的丱發拆了,纖指攏過,重新給她紮起。

看著顧見驪和姬星瀾親密無間的樣子,一旁的葉雲月心裡不太舒服。不是都說小孩子最健忘嗎?顧見驪離開了一個半月,姬星瀾幾次失望地掉眼淚,怎麼她一回來,姬星瀾就撲進她懷裡去了?

姬星瀾吃完一顆糖,又伸手去拿第二顆。

葉雲月忽然笑著開口:「瀾兒,我不是與你說過吃太多疼會牙疼嗎?」

姬星瀾的眉頭揪起來,看看手裡栩栩如生的小白兔,又看看葉雲月,又扭頭望向顧見驪。

季夏陰陽怪氣開口:「吃兩塊糖就會牙疼?雲月你是大夫還是自己吃兩塊就疼了?那你牙齒也太不好了吧。」

葉雲月今日已經被季夏嗆了很久,她再也無法忍下去,怒道:「季夏,你一個奴才是把自己當主子了嗎?主子沒說話你就這麼多話!」

「是,我是奴才。可這屋子又不是只有一個話多的奴才。」 季夏翻了個白眼。

「我都是為了瀾姐兒好!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為了哄瀾姐兒開心不顧她的身體才是錯的。我不覺得我說錯了什麼,今兒這事兒拿到誰面前我都不是沒理的那個!」

姬星瀾有點害怕,無辜地望著三個大人。

「葉姑娘。」 顧見驪終於看向葉雲月。

葉雲月繃起神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著應對。

「出去。」 顧見驪只是這樣輕飄飄的兩個字,就轉過頭,繼續給姬星瀾紮頭髮。

姬星瀾悄悄把捏在手心的糖塞進嘴裡,小腮幫子鼓起來。

葉雲月一下子泄了氣。還不如訓斥她幾句。起碼訓斥代表在意和生氣。這算什麼?這是十足的輕視,連句話都不想跟她說,是真正看不起她。

葉雲月咬著牙,憤憤走出去。她告訴自己再忍一忍。反正要不了多久,姬玄恪就會回來。顧見驪和姬玄恪本來就不清不楚的。這輩子,她再從中推波助瀾,喜怒無常的姬無鏡定然不會再留著顧見驪,說不定還會親手殺了她!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她的好機會……

姬星瀾小聲問:「她生氣了?」

「沒有,她有她的事情要去做。」 顧見驪隨口說。

「哦!」 姬星瀾年紀小,也不多想,轉頭就給忘了。

回去的路上,季夏憤憤抱怨著葉雲月。她歎口氣,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看不上她,看見她就煩!」

顧見驪說:「我瞧著她對星瀾也的確是上了心的,將星瀾照顧得也不錯。」

過了一會兒,顧見驪想了想,又說:「可是她初衷不對。若是星瀾知道,小姑娘要傷心掉金豆子的。」

「對對對!她就是利用四姐兒呀!您可千萬別太心善了!」 季夏忙說。

顧見驪對季夏逗笑了,她笑著問:「那個葉雲月怎麼把我的季夏氣成這樣了?」

「我是怕您心善被她給騙了啊!她一看就是婚後生活不幸,扭頭來找五爺。可不能讓她得逞踩在您頭上。」

「隨她鬧吧,不礙事的。」 顧見驪渾然不在意的語氣。

季夏仔細揣摩顧見驪的意思。難道是說葉雲月這種小嘍嘍不值得主子出手?也是,她的主子可是連皇帝都敢宰的人。區區一個葉雲月哪裡值得主子屈尊動手?所以這個時候,事情就得交給她來辦。季夏悄悄下定決心,一定把葉雲月的事兒辦好,不丟主子的臉!

顧見驪和姬無鏡回來,廣平伯府裡其他人絡繹不絕地送來禮物。若不是姬無鏡不喜別人踏足他的住處,這些見風使舵的人定然踩破門檻。

天還沒黑下來,姬無鏡就睡著了。顧見驪立在裡屋門口,瞧著床上的姬無鏡,皺起眉。她算了算日子,明白姬無鏡體內子蠱的效用開始減弱了。

她擺擺手,讓季夏下去。自己拄著拐杖,慢吞吞地朝床榻走去。她嘗試著左腿用力,可是很疼,只好放棄。她費力走到床榻,在床邊坐下來,彎下腰來,托腮望著姬無鏡。

許久之後,姬無鏡仍舊闔著眼,卻懶洋洋地開口:「顧見驪,你又被叔叔的美貌勾了魂兒。」

顧見驪無聲擺著口型說:「臭不要臉。」

然後她才出聲說:「我不想再看見葉雲月了。」

姬無鏡扯起眼皮,半眯著眼望向顧見驪,聲音裡帶著幾分慵懶的低沉倦意,問:「誰?」

「葉雲月。」

姬無鏡皺眉,不耐煩:「什麼東西?」

第76章

「不是東西, 是人!是你留在院中當丫鬟的葉家姑娘, 你以前的未婚妻,葉雲月。」顧見驪一口氣把話說了個明明白白。

姬無鏡隨意「哦」了一聲, 沒怎麼認真聽的樣子。他抬起一隻手虛虛握成拳搭在額頭,重新合上眼。

顧見驪去扯他的袖子, 擰眉說:「她是你留下來的人,而且身份又特殊。我可不敢說她半句話。她如今日日圍在星瀾身邊,我不放心。如果你是想納妾,我也不說什麼了,偏偏你讓她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 我也不知拿她怎麼辦才好。」

顧見驪抿抿唇,停頓了一下, 又繼續說:「不過如果五爺要納妾的話, 葉家姑娘不太合適,還是找個本分些的比較好。」

「什麼亂七八糟的。」姬無鏡重新合上眼有些困頓, 「顧見驪,吵人睡覺是該打屁股的。」

顧見驪把拽著姬無鏡袖子的手收回來,也不再說話了, 只是坐在一旁望著姬無鏡。

姬無鏡朝她伸出手,懶懶說:「來,讓叔叔抱著睡覺。」

顧見驪扭頭望一眼窗戶的方向。外面的天還沒黑下來呢。算了,反正也沒什麼事情。

她起身,拄著拐挪到窗邊放下了窗前遮光的垂簾,重新折回床榻, 放下床幔,避著左腿上了床。姬無鏡躺了半日,被窩裡熱乎乎的。顧見驪鑽進去。因為腿傷,她已經仰躺著睡覺太久。如今腿上的板子拆了下來,顧見驪小心翼翼地側轉過身,慢慢抬起左腿,搭在右腿上。她歡喜地用臉頰蹭了蹭枕頭,還是覺得側躺著睡比較舒服。

姬無鏡的手臂從她脖子下面穿過,他靠過來,從顧見驪身後抱住她,另一隻手搭在她的腰上。

顧見驪微微恍惚,隱約想起來在她的腿還沒有摔壞前,姬無鏡就喜歡這樣在她身後抱著她睡,像把她當成枕頭似的。

顧見驪的目光不經意間一掃,落在床裡側的撥浪鼓上。她望著撥浪鼓上穿著肚兜的胖娃娃,眼前浮現姬無鏡彼時懶洋洋躺在床上搓著撥浪鼓的樣子。顧見驪目光凝在撥浪鼓鼓面之上畫的胖娃娃,心裡忽然頓了一下。

姬無鏡為什麼玩這個畫著胖娃娃的撥浪鼓,還專注地玩了這麼久?

他該不會是想要個小孩子吧?

顧見驪蹙著眉回憶了一下平日裡姬無鏡和姬星瀾、姬星漏的相處,認為姬無鏡是不太喜歡小孩子的。可是會不會因為這兩個小孩子的身份比較尷尬?興許姬無鏡是想要個嫡子呢?

顧見驪不由又想起姬無鏡體內的毒來。子蠱只是暫且溫養著他的五臟六腑,其效用會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減弱。其實顧見驪也看得出來,姬無鏡最近又開始犯困了。

顧見驪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伸出手去抓那隻撥浪鼓。撥浪鼓剛被她拿到手中,兩側垂著的小木錘晃動,撥浪鼓發出兩道「咚咚」聲。她趕忙將撥浪鼓捧在胸前,不讓它再亂晃。

然後顧見驪就聽見了身後姬無鏡不耐煩的聲音。

姬無鏡屈起手指在顧見驪的後腦彈了一下,沙啞著嗓子:「睡覺。」

「疼!」顧見驪捂著頭抱怨。

姬無鏡勉強睜開眼,回憶了一下葉雲月這個人。他當初為什麼讓葉雲月留下來當丫鬟來著?姬無鏡也不太記得了,可能是葉雲月說什麼為奴為婢,他順口就讓她當丫鬟了。

姬無鏡不耐煩地說:「不想看見她就趕走,賴著不走就讓長生掐死。顧見驪,你要是再拿這樣的小事吵我睡覺,我可就……」

就怎樣。

姬無鏡想了一下,沒想出來,索性什麼也不說了,重新合上眼睡覺。

「就怎樣?」顧見驪偏偏嬌裡嬌氣地問出來。

姬無鏡沒搭理她。

過了好一會兒,顧見驪捧著胸前的撥浪鼓小聲問:「五爺,你睡著了嗎?」

姬無鏡睜開眼,漆色的眸底有著絲絲殷紅。他的目光落在顧見驪纖細雪白的脖子上,順手將她的衣服一下子拉來,將她上側的香肩露出來,咬上去。

若是剛嫁來廣平伯府時,顧見驪必然嚇得渾身戰慄擔心被傳說中恐怖嗜血的玄鏡門門主給殺了。而如今,姬無鏡咬上來時,她因最初的意外嚇了一跳,又很快鬆了心弦。有點疼,她蹙著眉,攥緊錦被,沒有躲。

姬無鏡的五臟六腑仿佛有千百隻細小的蟲子啃咬著,麻癢難耐。他眼底的殷紅逐漸加深,陰翳中透著一股瘮人的寒氣。

感覺到身後姬無鏡的氣息微重,他貼著她後背的胸膛也在逐漸變得滾燙。顧見驪覺察出不對勁來。她急忙問:「五爺,你怎麼了?是不舒服了嗎?」

她想要轉身,姬無鏡卻在她身後禁錮著她,讓她動彈不得。

溫香軟玉抱滿懷,姬無鏡的耳邊忽然響起顧敬元的話——「姬昭,你實話與我說你體內的毒到底還能不能解?你到底還能活多久?三年夠不夠活?為父要算著日子提前給我的見驪相看下個夫家!」

毒-藥是他自己選擇喝下去的。姬無鏡今生不知何為後悔。

「五爺?」顧見驪嬌軟的聲音裡擔憂更濃。

姬無鏡手掌貼在顧見驪的前腹,用力一撈,將懷中顧見驪的身子更緊密地貼在懷中。感覺到一個僵硬的東西緊貼著顧見驪的嬌臀,顧見驪怔了怔,隱瞞明白了什麼。她一驚,捧在胸前的撥浪鼓滑落,「咚咚」兩聲停下來,兩個小木錘一個搭在床鋪上,一個搭在鼓面上胖娃娃樂哈哈的臉蛋兒上。

顧見驪的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做什麼反應。

抵觸和順從交織,只剩下了懵怔。

姬無鏡長腿一伸碰到顧見驪的左小腿,顧見驪疼得叫出聲來,眼圈也在一瞬間紅了。姬無鏡的動作立刻停下來,一動不動在她身後擁著她。沒過多久,姬無鏡手掌沿著顧見驪的纖腰探至她身前,摸到她的手,握起她的手,將她的手拉到她身後,讓她握住。

顧見驪猛地睜大了眼睛,胸腔裡的那顆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

接下來的動作由姬無鏡握著她的手完成,顧見驪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直到漫長的懵怔後,髒濕了手心,她心裡才湧上巨大的羞恥感。她始終背對著姬無鏡,弄髒的手五指張著,僵在那裡,不知道做什麼好。

姬無鏡給她擦了手,將她的手握在掌中,放在她腹前,額頭抵在她的後頸,聲音低啞:「顧見驪。」

顧見驪張了張嘴,想應,但是沒發出聲音來。

姬無鏡忽然低沉地輕笑了一聲,他吞吐的氣息拂在顧見驪的後頸,癢癢的。

姬無鏡的狐狸眼微微睜開些,半眯著,眼底的殷紅褪去。他問:「嚇到了?」

顧見驪一動不動地背對著姬無鏡側躺著,不僅不動,也一聲不吭。放下床幔之後昏暗的床榻內,安安靜靜的。

姬無鏡沒睡,他額頭抵著顧見驪的後頸,垂著眼,亦一動不動。直到感覺到掌心裡顧見驪的手細小的動作。

顧見驪小心翼翼地轉了轉手腕,將自己的小手從姬無鏡的大手裡逃出來。姬無鏡的掌心空了,他沒動,更沒有去抓住顧見驪的手腕。

顧見驪的手心火辣辣的疼,還很酸。雖然已經被姬無鏡擦過了,可是她還是覺得好髒。她將姬無鏡往上滑了一些的袖子拉下來些,然後用手心使勁兒在他的袖子上蹭。

蹭,再蹭,使勁兒地蹭。

她甕聲甕氣:「你真的好煩哦。」

姬無鏡一下子笑出來,聲音低沉,隨著他的輕笑,抵在顧見驪後頸的額頭微動,顧見驪覺得更癢了。

「顧見驪。」

「總是叫我又不說話,到底是要幹嘛!」顧見驪嬌糯的聲音裡帶著絲小小的惱意。

「顧見驪。」

顧見驪生氣地雙手捂住耳朵。

姬無鏡的視線掃過顧見驪被發紅的手,慢悠悠地說:「手上髒,要蹭到耳朵上了。」

顧見驪一僵,迅速將手放下來,又拉起姬無鏡的手,用姬無鏡的手給她擦耳朵。

掌心摩擦著顧見驪微微發熱的耳輪,姬無鏡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的手也髒。」

顧見驪咬唇,把姬無鏡的手推開,像隻蟲子似地往被窩裡挪動,蒙了頭,睡覺。使勁兒閉上眼睛前,顧見驪恍惚知道原來蟲子不僅可大可小,還會在發燒的時候吐髒兮兮的口水。男人的身體真是可怕又複雜。

可惜了姬無鏡妖氣橫生的豔容,偏偏也長了那麼醜的部位。

還是女兒好。

——顧見驪如是想。

顧見驪以為自己會羞窘嫌惡地睡不著,然而事實上她很快就睡著了,興許是回府的路上奔波勞累了些。

她睡著之快讓姬無鏡都微微驚訝。一片昏暗中,姬無鏡扯起一側嘴角,古怪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清晨,顧見驪比姬無鏡先醒過來。本來昨晚歇下的時間就比較早,她醒來時也比往常早一些。她睡眼朦朧地揉著眼睛,懶洋洋地伸著懶腰。她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姬無鏡,見他還睡著,偷偷去看自己的手心。

明明看不出來任何痕跡,可她偏偏覺得手心癢癢的。

不能再去想了。

顧見驪擰了眉,摸到床頭的拐杖,儘量小些聲音,走了出去。她剛走到外間,驚動了季夏,季夏急忙攙扶她坐下,去給她打水梳洗。

林嬤嬤匆匆趕過來,愁眉苦臉:「夫人,六郎又闖了禍事,被老夫人給扣下要責罰!」

上次顧見驪曾說過若再出這種事兒與她說一聲,林嬤嬤猶豫很久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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