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傷痕密語

發佈時間: 2025-09-22 16:3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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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傷痕密語

喫完後,她收拾了碗筷,把剩下的飯菜保溫放好,又擦了擦竈臺,纔將燈調暗,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會兒。

她最近喜歡坐在這裏聽風。

不是音樂,也不是播客,就是屋外真實的風聲。

風吹樹的聲音,風掠過屋檐的聲音,甚至是風在縫隙間穿過木樑發出的輕銀。

她覺得那比任何安慰都來得真。

將近九點時,他終於回來了。

她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沒有起身。

他進門第一句話是。

“抱歉,今天拖得太久了!”

她搖頭。

“飯在廚房,給你熱着!”

“我先去洗個澡!”

她點頭,依舊沒多問。

他從來不會解釋得太多,但她也從不需要。

兩人之間沒有責問,也沒有情緒上的勾結,是一種早就習慣了的體諒。

他洗完出來時,她正在陽臺把風乾的畫布收進木箱。

他走過去站在她身邊,身上帶着熱水的潮氣與沐浴露的味道,溫熱而清淡。

“這些畫你準備處理掉?”

她搖搖頭。

“只是整理!”

“你以前的畫,風格比現在更鋒利一些!”

“那時候畫,是爲了宣泄!”

她頓了頓。

“現在,是爲了對自己說話!”

“那你覺得,你畫的自己……聽得懂嗎?”

她低頭笑了笑。

“應該吧!”

“我覺得你一直都挺安靜的!”

他靠在門邊。

“但也挺吵的!”

“吵?”

“你內心的情緒比誰都多!”

他看着她。

“你只是藏得好!”

她沒否認,也沒答話。

只是手裏慢慢合上了那幅畫,拍了拍布面,又將畫布挪到一旁。

“我不怕有情緒!”

她輕聲說。

“我只怕我控制不了情緒的時候,被人當成麻煩!”

“你在我這不是麻煩!”

“可我不是你!”

她笑得很淡。

“你天生就是那種走得穩、藏得住、不被情緒牽着走的人!”

他沒笑,只安靜地說。

“但我也會怕!”

“怕什麼?”

“怕你不再需要我!”

她忽然愣了一下。

屋裏很靜,連燈光都變得有些柔。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只是低頭看着那堆收起的畫布,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自己心裏是輕還是沉。

他沒有再說話,只轉身回了客廳,將晚飯端出來,喫得很慢。

她靠在陽臺的門框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種微妙的心疼。

不是那種激烈的情緒。

而是一種很安靜、很真實的感知—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默默耗着所有力氣,守着她的遲緩、遲疑和猶豫。

她從來都知道。

只不過她總假裝自己不知道。

京北。

夜已深。

顧承硯仍坐在辦公室,檯燈未開,只靠着窗外城市的燈火亮着一角。

他坐着不動,手邊的咖啡早就涼了。

桌上那份文件還是他親自簽下的。

內容是夏知薇提出的一個跨境藝術合作項目。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深究。

他只是默認了她的介入。

不是因爲他信她,而是因爲他已經不想再面對那些線索的源頭了。

他怕自己越看越清晰,越看越痛。

怕她真的已經走得太遠,連一根情緒的線都沒留下。

他想起昨天看過的一組照片。

江雲熙穿着一件米色風衣,站在鎮子的一家畫室外,身邊是一羣孩子圍着她笑,她彎着腰給其中一個孩子繫鞋帶,陽光灑在她頭髮上,整個人輕得像風。

他看了很久。

他沒想到她可以笑得那樣溫柔—沒有刺,也沒有鋒利的盔甲。

她是真的放下了。

而他,卻還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手指緩緩點着桌面,眼神裏一點點地積起沉默。

他不是沒想過去找她。

可每次剛起這個念頭,腦子裏便浮現她最後一次看他的眼神—空洞、靜默、沒有溫度。

那是她決絕的模樣。

也是他最後能看見她的背影。

他把電腦合上,站起身,走到窗邊。

京北的夜空沒有星星,只有無數盞城市的燈,像是佈滿了記憶的地圖,繁複,模糊,無法歸位。

他盯着某一處黑暗的天角,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他想,她大概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而他,還在這裏。

仍然是一棟高樓裏最安靜的那一層,仍然是她離開那天沒說出口的那句話裏,那個遲到的人。

凌晨三點,舊金山的風略帶了些溼意,雨沒有下,卻像在醞釀。

江雲熙從夢中醒來,沒有驚叫,也沒有淚,只是靜靜地睜開眼,望着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京北,那座熟悉又壓抑的房子裏。

夢裏沒有人說話,她在廚房洗菜,鍋裏水聲嘩嘩,窗外的風吹得玻璃晃動,可她知道屋裏沒有人。

那種靜,比空房子更沉,是她曾無數次試圖對抗的“被丟下的感覺”。

她從牀上坐起來,披上外套走進廚房,燒了水,泡了點溫茶。

茶水在杯中漾起微微的漣漪,她雙手捧着杯子,坐在窗邊。

外頭天還沒亮,遠山輪廓浮在灰濛的霧氣裏,整座城市像在夢裏一樣,安靜得近乎虛幻。

她沒再睡,也沒刻意逼自己躺回牀上。

有些夜晚就是這樣,你不是失眠,而是身體已經不再願意回到夢裏。

她喝完茶後,走進畫室。

這間畫室她早就佈置得很妥帖,一盞小燈足夠亮,畫具擺得整整齊齊。

她打開畫板,鋪了一張空白的紙。

她不打算畫人,也不畫風景。

她只是隨手起了線,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開始,一筆一筆,描出一幅屋子的輪廓—小小的玄關,一張單人沙發,靠牆的書櫃,櫃頂放着一盆半枯的梔子。

她甚至畫出了燈的陰影,窗簾拉一半,外頭有車燈經過。

那是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也是她離開前最後一晚坐了很久的角落。

她畫得很細,也很慢。

她不是想重現那座房子,而是想告訴自己—我曾在那裏度過了很多夜晚,不說話,不期待,只是撐着不崩。

紙張溼.潤,她用手抹去筆跡時,才發覺那不是墨,是淚。

她愣了幾秒,隨即將手抹在衣角,沒有多想,繼續畫。

直到窗外天色慢慢泛起白光,她才停下。

整幅畫已經成型,像是一段過期的回憶,被她一點點釘進紙上,再也翻不動。

她將那張畫晾在窗邊,然後轉身,關燈,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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