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喬瀟從袖口緩緩摸出匕首,卻見那燭火極輕的閃爍了下,然後熄滅,屋子裏黑咕隆咚的。
她擰着眉頭,這招式…
怎麼讓人如此熟悉呢?
這想法也只停留了一瞬,她便彈射了出去,朝着那細微腳步落地的地方。
一掌直直劈了過去,那人接擋了她的招式。
掌風颳過,桌臺案几上的書本嘩啦啦飛頁,混帶着二人過招、拳拳到肉的聲音。
挺凌厲——
是個男人?
過了幾招後,陸喬瀟發現此人只是不吭聲,但打鬥似乎遊刃有餘,本意並非是為了傷人似的。
“你是誰?”陸喬瀟聲音寒涼,袖口中的刀時刻準備着出手。
自從做了指揮使後,她的耐心不再有從前那樣好。
做事,要講究效率。
找準機會,她一腳擡起,便想要踹開大門。
屋子裏黑黢黢的,這人又不肯吱聲,那就休怪她無情了。
“咯吱——”門推開那一瞬,稀薄的月光浸了過來,幾乎是同時,那人發了聲音:
“陸指揮使。”
嗓音溫潤,讓人如沐春風。
魏冉一襲青衣,半沐在月光裏,眼眸粲粲如星,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五皇子?”陸喬瀟瞳孔震驚,“你三更半夜來我這小小巡防司做什麼?”
她拿慣了武夫的做派,說話也隨和,在地方呆久了,對所謂的君臣禮儀,高低有別,也經常拋在腦後。
話問出口,陸喬瀟腦中也迅速冷靜分析着,最近各方都知道巡防司接了假錢案。
從上回圍獵場的事,便可以看出這個五皇子魏冉絕非無心機無手段的怯懦之人,敢以身犯險斷臂求生,也必然有他更深遠的目的。
想到了這一層,連帶着看魏冉的眼神也凶煞了幾分。
“陸姑娘,我只是聽說你因上回的事,父皇提拔你到這巡防司裏做事,最近又接了案子,所以特意來瞧瞧。”魏冉笑得溫和。
陸喬瀟冷哼一聲:“五皇子,來都來了,便莫要在我跟前裝蒜,你大半夜出宮,就為了來監督我的查案進度?我巡防司可不是那煙花之地,只夜裏開門的。”
魏冉輕笑,他沒想到這個在沈相面前乖乖順順巧笑嫣然的女子,攻擊性竟然有這麼強。
“沒辦法啊,你知道我不是受寵的皇子,平日住的地方冷,卻有人看管,我想要順利出宮,只能摸着黑過來。”魏冉神情有些無奈。
陸喬瀟擰眉,他這話倒是說的實情,五皇子一向不受寵,不但被聖上冷落,甚至連宮裏的太監宮女都能奚落他兩句。
不過——
“五皇子,聽聞最近宮裏死了一批宮人,這事兒您可知道?”陸喬瀟緊緊盯着他的反應。
她聽宮裏的小太監說,有好幾個從宮裏拉出來的屍體,辨認過了,都是芸娘娘身邊的宮人。
芸娘娘是五皇子的生母,按照上一世的時間進度,這會兒的芸娘娘該是病入膏肓了。
這一世,卻發生了變化。
魏冉眨了眨眼,眼眸蒙上了層月光,無辜又迷茫,“或許吧,哥哥們平時管教宮人都很嚴厲的,死了便是死了。”
“哦,對了,虞娘娘近來在宮裏,很得父皇喜歡,聽聞娘娘和陸指揮使是姐妹,永安侯府有福了。”
陸喬瀟品着他說的話裏的信息量,他着急撇開死去宮人和自己的關係,然後又狀若無意說出陸清月的現狀,像是要賣人情給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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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誰人不知,嫡庶向來不對付?能兄友弟恭,那便是萬里挑一。
魏冉離開後,陸喬瀟又點燈伏案了一個時辰,三更天才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夢裏,上一世的場景又重現,沈昱珩白衣素縞,神情悲慼,在她墳頭坐了好久,而場景又變化得十分快,原本平和寧靜的青城山,漸漸模糊成一片刀山血海。
男人白衣沾染了污血,手提長劍,地上有滾落的人頭,還有被捅穿了心的裴瑾軒………………
陸喬瀟是被陽光晃醒的,她連續三日在巡防司睡了。
因這些日子,她知道沈昱珩也忙,被聖上留宿宮中,討論江南賑災的事宜,還要應付急於想壓平陽王魏梧一頭的定安王魏儼。
也正是因為沈昱珩不着家,她才能毫無顧忌的不着家。
這男人若是回了家,必要在臥榻間找她求索,自己來月事時,他尚會露出那被敗壞了興致,涼颼颼的神情,若自己因巡防司裏這些他眼中屁大點的事,不回家陪他睡覺。
誰知丞相大人要怎樣氣呼呼來提捏她回去?
也好,總算給了她些清靜。
畢竟,房中之事太耗精力了,她強壯如牛的習武身體,也擋不住他黃河之水滔滔不絕的衝擊。
接下來的幾日,陸喬瀟心無旁騖帶着兵出任務。
去將近三日發現有假錢流通的商鋪又走了一遭,她發現,其中流通假錢最兇的地方,是京中的一家青樓,醉紅樓。
但醉紅樓中常有達官貴人出沒,若是堂而皇之帶着巡防司的人馬進去搜查。
若是無功而返且不說,要是打草驚蛇便不好了。
得想個法子,悄默聲去醉紅樓探探。
夜裏,陸喬瀟回到巡防司中,又點燈看起了卷軸。
如今已是秋月,夜間的風冷嗖嗖的,直往人胸口裏鑽。
燭臺上躍動的燭火微閃,陸喬瀟擡頭往窗外望了眼,今晚無月。
外頭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見。
長嘆一口氣,繼續伏案工作。
燭火的微光跳躍在卷軸紙面,倏然晃動得厲害。
陸喬瀟無奈地揉了揉眉心,頭也不回地道:“五皇子,別躲了,出來吧。”
她心想這人怎麼老喜歡夜裏出行,還要悄無聲息地站在人後?
同樣的招式,用一次便夠了。
他怎會還稀得用第二次?
陸喬瀟能感受到那人的身體在黑夜裏似乎一僵,寒意一層一層往外頭滲。
不知是打秋霜的緣故,還是來人的心情不佳。
燭火悄然熄滅,那人腳步漸漸逼近。
陸喬瀟忍無可忍,皇子也不帶這麼折騰人的。
她提着拳頭便想向上去給人來一拳。
下一刻,手腕卻被一股暖意包住。
“夫人,你喊誰呢?”男人的聲音在夜色中如魅,似乎暗藏着慍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