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以妙貴人被幽禁冷宮,侍衛被處死而告終。
那之後的好幾天,後宮一連病了好幾個妃嬪,有的受驚,有的着涼,也有的乾脆發起高熱還說胡話。
葉思嫺心裏多多少少知道原委,不過她並不想聲張,只按部就班派太醫過去診治。
日子一天天過着。
隨着妃嬪們一天天好起來,這件事風波逐漸過去。
葉思嫺重新將心思放在兒女身上。
話說,淵兒和衍兒的教養一直是帝王親力親爲,葉思嫺向來省心。
可最近她隱隱聽說衍兒那孩子有些叛逆,時常和太傅吵架不說,還經常偷偷跑出宮半天不見蹤影。
“他一個小孩子,出宮做什麼?”
路寶笑道:“還能做什麼,跟着幾個伴讀組了個蹴鞠球隊,小皇子還封了個小隊長,天天嚷着要打遍天下無敵手呢”
葉思嫺哭笑不得:“我就知道”
“十二歲的小屁孩懂什麼叫打遍天下無敵手,你去把他叫來”
路寶得令飛快離開,不多時就拽着渾身泥土汗水的趙長衍走進來。
十二歲的男孩子個子已經躥成,葉思嫺坐在位置上要仰頭才能看清兒子的臉。
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葉思嫺一口茶水噴出來。
“跟你的嬤嬤們呢?怎麼渾身上下髒成這樣,真是越大越不像話了”
她一邊嗔怪一邊用帕子替兒子擦汗。
趙長衍虎着小臉扭頭躲開:“不要!”
“胡鬧,你小小年紀想造反不成,連母后的話也不聽了?”
“靈芝帶他去沐浴更衣”
母后威嚴之下,小少年只好嘟着嘴離開。
半個時辰後,再進來的小皇子全身上下終於乾乾淨淨,頭髮溼漉漉搭在肩頭,還時不時往下冒着水滴。
葉思嫺和往常一樣拿着棉布巾要替兒子擦拭,不料他突然躲開。
“兒子已經大了,這些事自己會做”
他拿過棉巾粗手粗腳替自己擦拭,因爲動作粗魯,自個兒的頭髮被打亂許多,很快毛毛躁躁。
葉思嫺盯着看了兩眼也不多說。
終於擦拭完兒子把棉巾放下,葉思嫺接過來細細疊着,將所有宮女太監都打發走,室內只剩下母子二人。
“說說吧,這又受什麼刺激了,爲什麼要和太傅吵架,爲什麼不好好唸書,要跑出宮弄什麼蹴鞠隊,平日玩兒得還不夠多麼?”
或許母后太過嚴肅,趙長衍很快低下頭。
“可是……”
“他們都說二哥是儲君,小小年紀就有一番作爲,所有人都誇讚他聰明博學誇他能幹大事”
“我與二哥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是一母同胞,我們喫一樣的飯長大,在同一間上書房裏讀書,爲什麼我會落下那麼多,我是廢物嗎?”
小小少年沮喪得滿臉通紅,一雙小手恨不得把手裏的杯盞攥爛。
“誰說你是廢物!”,葉思嫺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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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暗地裏都是這麼說的,還說我一看就沒什麼本事,我自己也這麼覺得我念書念不過二哥,又不能替父皇分憂”
“就算和二哥一起站在朝堂上聽政,我也比不上二哥那麼有本事,什麼事都能聽懂,都能分析得頭頭是道”
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像蚊子哼哼似的,頭也深深埋了下來,像受傷而自卑的小獸。
葉思嫺有些心疼揉了揉兒子的腦袋。
“所以你就想組建個蹴鞠隊打遍天大無敵手,證明你不比二哥差?”
一句話,趙長衍猛地擡起頭:“您怎麼知道?”
葉思嫺簡直要被兒子逗樂了。
谷絼</span>“說你傻你還真傻,你就不想想你二哥有你二哥的長處,你也有你的長處啊”
趙長衍像是沒聽懂。
葉思嫺再次耐心問他:“那你想當太子嗎?”
趙長衍連連搖頭:“我不想,看見二哥還日夜讀書,還要幫父皇批摺子,在朝堂上和大臣爭辯,我頭都大了,母后我不想當太子”
小少年老老實實,虎頭虎腦的樣子實在惹人喜愛。
葉思嫺並不覺得兒子笨,耐着性子一點一滴問。
“那你二哥學會的,你沒必要樣樣都會”
“反過來你也有比二哥強的地方,比如武功,比如胸懷”
一提武功,趙長衍突然來了勁頭,得意拍着胸脯。
“那是當然,二哥騎術劍術都沒我好,父皇和師父時常親口誇讚”
“這就對了”
葉思嫺繼續激勵:“所謂術業有專攻,你又不想當太子,爲什麼要學你二哥那一套?”
“依母后的意思,你就好好練武將來當個大將軍如何?指揮千軍萬馬保護大景朝百姓,將來必定也能名垂青史讓後人敬仰”
道理雖簡單,顯然趙元汲沒來得及引導過,到了自己這兒她乾脆把話都說清楚。
果然趙長衍興奮起來,小臉兒通紅:“我能嗎?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
開導完兒子,倚在窗前看他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
葉思嫺悵然若失。
“但願我的孩子永遠都能這麼無憂無慮,天真豪邁”
靈芝獻上一盞茶笑道:“三皇子率真單純,武力超羣,將來必定能好好輔佐二皇子治理天下”
“說他單純不如說笨,這孩子大大咧咧的和我孃親年輕時差不多”
想起孃親。
葉思嫺腦海中涌現出她年輕時性子也是這麼大大咧咧,偶爾父親多看別的女子幾眼,她會叉腰虎裏虎氣的質問。
“嘿!你又偷看美人了,要不要我去幫你納進門?”
一轉眼去了這麼多年,連她也過了母親的年歲,世事難料,滄海桑田啊。
“不想了,眼瞅着孩子長大了,我再熬幾年就到頭了”
“以後且把江山交給他們兄弟吧”
……
當晚趙元汲又去了闞貴妃宮中,葉思嫺用過晚膳早早洗漱睡去。
睡到半夜,靈芝忽然掌燈進來湊在她耳邊稟報。
“娘娘,冷宮裏那位懸樑自盡了”
噩夢般突然驚醒,葉思嫺陡然睜開眼。
“自盡?”
她爬起來大口呼吸着,擦了擦滿額頭的冷汗,良久才鎮定下來。
“自盡就自盡吧,對外就稱病逝,給她家裏賞幾兩銀子報個喪就算完事”
“哎!”
靈芝匆匆離去。
春蟬倒了茶水過來安撫,葉思嫺捧着熱茶灌了好幾口才自嘲。
“春蟬你說,我是什麼時候變這麼冷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