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清道:“前些時日我進城,無意間結識了一位十分愛國的有志之士,可惜他打小身體孱弱,不能投身軍旅。他曾經說,如果國家有難,他願意散盡家財幫助我朝焰國渡過難關。”
“我想,是不是能讓其幫幫忙收集藥品?”
“待到我們申請的藥品和軍餉到了,再還給他也不遲。”
顧洲倏地看了過來:“葉指揮何時認識了這等人物?”
以爲他在擔心那人是間細或者動機不純,葉子清道:“我敢以項上人頭作保,那個人絕對沒有歹意,也不是什麼間細,只是一個十分純粹的、希望我朝焰國能夠海燕太平的愛國人士。”
顧元帥有些遲疑:“佑霖的顧慮不無道理,葉指揮不妨將他叫來,或者約個時間,本帥見他一面……”
這次換做葉子清遲疑了。
她所說的這個愛國人士,正是她自己。
她打算自掏腰包進購藥材,無償捐獻給徵北軍。
可,她不想暴露自己是個身揣鉅款的有錢人的事實,也不想讓人知道她和通達錢莊的關係。
過了一會兒她才道:“行,我去問問他,如果他願意露面的話,我便安排。”
想到什麼,她話鋒一轉:“不過,我們既然是要與之合作,我再繼續隱瞞身份是否有些不妥?”
顧元帥點點頭:“確實,葉指揮可以告訴他是我徵北軍要暫借藥物,將來必定會雙倍奉還。”
葉子清微微鬆了口氣。
議事完畢,葉子清離開了大營。
顧洲追了上來:“葉指揮。”
葉子清轉身:“顧小將軍,有什麼事嗎?”
“我剛剛思考了你的提議,雖說你沒有泄露自己與徵北軍的關係,可你的身後還有身份不明的追殺者,爲了你的安全着想,與那人見面的時候,我會全程陪同。”
葉子清:“……”
她感激他的好心,但真的不怎麼方便。
但這人心思縝密,爲了不引起懷疑,她沒有當場拒絕。
“小姐!我回來了!”
葉子清一回營帳,清溪就快步走了過來。
小姑娘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錢掌櫃答應了,最遲明日,藥材便能全部送到。”
葉子清頓覺頭疼。
她身邊沒有其他可用的人,否則就可以安排對方和顧洲見面了。
同時也很鬱悶。
她分明只是想做好事而已,怎麼搞得好像是要做賊一般。
略一遲疑,她便對流蘇道:“你還得幫我跑一趟。”
第二日,葉子清一大早就穿戴整齊,和顧洲並排策馬,朝着北城而去。
路上,兩人都很沉默。
葉子清是在想着等會兒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顧洲則是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麼。
沉默中,兩人來到了北城城門口,翻身下馬,等待着排隊進城。
一陣風吹來,葉子清擡手理了理額上的髮髻,突然摸到了一根簪子,她這纔想起一直沒有將簪子還給顧洲,不禁有些懊惱。
她口中說着不想要他人的饋贈,可是距離王果鎮的伏擊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將簪子還回去,還整日戴着簪子在他面前招搖,不知道他會怎麼想她?
思及此,她將簪子摘了下來:“顧小將軍。”
顧洲正在想事情,聽到聲音扭頭,眼角餘光瞥見一樣東西飛來,他下意識伸出手接住。
待到東西落入掌心,他才意識到接住的是什麼。
“我早就想把簪子還給你,但每次都忘了。”葉子清歉意道:“這簪子十分貴重,我不適合收下。”
說完,不管顧洲是什麼反應,揮下馬鞭,牽着馬朝着守城的官兵走去。
“我不是……”顧洲想說什麼,可那人只留給自己一串長長的煙塵。
她窈窕的身姿如同草原之上的蒼鷹——很少會有人用蒼鷹來形容女子,然而她雖看似柔弱卻堅韌不屈,有勇有謀,足夠堅定——
每當他想伸出手臂讓她停留片刻,她都頭也不回,振臂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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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洲斂眸,默默牽馬進城。
葉子清看似瀟灑無比,實則內心十分緊張。
她已經想到了不找人扮演自己也可以將東西送到徵北軍大營的辦法,只是不知,顧洲會不會喫這一套?
剛進入城中,突聽一陣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葉子清眸光一喜,極力控制着面部表情,爭取不在顧洲面前露出破綻。
她先是朝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了一眼,這纔對顧洲道:“那邊好像有熱鬧。”
顧洲不甚感興趣,可他的身份註定了他在面對一些不同尋常的事物的時候須得保持高度的警惕與好奇,於是也看了過去。
彼時,城中走出來了一列隊伍。
隊伍的正前方是舞龍舞獅隊,紅黃相間的獅子探頭探腦,可愛又喜慶。
後方是一羣由鄉紳組成的隊伍,爲首之人是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身着綾羅,儒雅斯文,氣質不俗。
這些人的後頭,是一輛輛推車。
推車上摞起了高高的貨物,一袋袋的碩大麻袋捆綁的紮實又嚴密,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麼。
推車的隊伍很長,足足有幾十輛。
有人好奇地問同伴:“這是幹什麼呢?”
知情者炫耀着自己的消息靈通:“你們這就不知道了吧?前頭的那位,是咱們北城商會的會長,此番徵北軍大捷,生擒百里軍十幾萬人,這是前所未有過的戰績!”
“咱們北城作爲朝焰國的第一道城門,一旦被攻破,後果不堪設想!”
“會長感念徵北軍保衛了咱們北城,又猜測到他們經此一戰必定需要很多糧草,就連夜從周邊城鎮收購了大量的糧食和藥物,要無償地捐獻給徵北軍。”
百姓驚歎:“哇!遊會長大義!”
這時,隊伍後又傳出了一道喊聲:“徵北軍爲保衛我北城浴血奮戰,功在千秋,我等雖只是市井小民,不如遊會長般家大業大腰纏萬貫,卻也願意略盡綿薄之力!我願意拿出十個雞蛋,讓可敬的戰士們都喫飽飯!”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我願意捐獻兩斤菜!”
“我願意捐獻兩斤米!”
“我願意……”
此起彼伏的聲音,幾乎要將城門給震翻。
後面的這一幕是葉子清始料未及的,驚訝之餘,她更多的是感動和感慨。
胸腔涌動起了一股熱流,暖暖的,軟軟的,很舒服,卻讓人想要哭。
她想,或許這就是戰士們保家衛國的意義吧。
也是父親身爲一代傳奇,卻願意以己之身護衛陳阿麥的性命的原因。
因爲,生命是平等的。
在生死面前,人人都很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