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
林寶初和沈戟還在點燈熬油的對衙門的地進行分項規劃。
“三溝村的地是最頑固的,地勢高,且田間多石,根本無法耕種。”
豐耕縣一城十二村落,每一個地方沈戟都去過,腦子裏將每個村子的情況都記得清清楚楚。
三溝村一直是令他最頭疼的問題。
那個村的地,一畝地裏,有七分是石頭,泥裏碎石也多。
莊稼根本沒法兒耕種。
林寶初跟沈戟借了紙筆,把他剛纔跟她分析過的村子情況做了大概的記錄。
“土地情況這麼糟糕的話,其實不必勉強非種莊稼不可,可以選擇種其他的。”
沈戟知道是這個道理,“可稻糧是民之根本,不種莊稼,又有什麼可種?”
他要是讓三溝村別種莊稼,三溝村的人非跟他拼命不可。
在他們的認知中,天大地大,莊稼最大。
沒有這一口糧食,全村人都得餓死。
“嗯……種玉米,種地薯,還可以種我上次跟你說的甘蔗,這些都是非常適合三溝村的農作物。”林寶初建議道。
“玉米?”
“你們該不會連玉米是什麼也不知道吧?”
沈戟露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等着她解釋。
林寶初不着急跟他科普,先問道:“玉米的事兒咱先不說,你先告訴我,你們盛朝都種什麼?”
與其每提到一個農作物都要跟他科普一遍,不如先知道他們都種什麼。
反正他們盛朝有的東西,一定比現代有的東西少!
“麻、黍、稻、麥、菽。”
“沒了?”
“還有白菜、蘿蔔、大瓜……”沈戟掰着手指給她數,林寶初靜靜地聽。
越聽,她的表情越無奈。
好傢伙,主食和蔬菜的品類,加起來才勉強能超過兩只手。
品種實在太少了!
“夫人,你怎麼了?”沈戟見她無力地趴在桌上,以爲她淋雨生病了,趕緊關心道。
溫熱乾燥的大掌摸上她白皙的額頭,與自己的作對比。
“轟隆隆——”
窗外的雷聲大了,風也大了。
雨水從窗外打進來,將桌上的飯菜和紙筆打溼。
“大雨來了,先收拾了吧,明天再說。”林寶初猝不及防被雨淋了一臉,趕緊收起筆記。
沈戟將碗筷收拾到廚房,再回來,看到林寶初正在窗前,努力補窗。
這扇窗子,前天晚上被她徹底弄垮了。
她從隔壁廂房弄了個睡覺的竹蓆,正艱難地掛上去擋雨。
“夫人,我來吧。”
沈戟快步上前,接過她手裏的錘子和木楔。
用木楔作釘,將竹蓆嵌入窗框,可以遮擋風雨。
林寶初的襦裙溼了,頭髮也溼了。
她脫掉襦裙,去屏風後拿了塊澡巾擦拭頭髮。
“這房頂不會漏雨吧?”她真的怕了。
明天的雨還會更大,要是房頂都漏雨,他們真的沒法兒睡覺了。
“不會。”
沈戟也換下被雨水打溼的衣裳,“這裏畢竟是衙門。”
豐耕縣雖然窮,但衙門畢竟是朝廷出銀所建,質量有保障。
林寶初倒頭躺在硬邦邦的牀上,伸了個懶腰,接着又猛地騰起。
“我的仙草凍!”
她忘了,廚房的竈上還有一鍋仙草凍呢!
她跳下牀,鞋沒穿好就跑了出去。
好在衙門有長廊,去哪裏都不會淋着雨,林寶初一竄就跑到廚房了。
喫飯的時候她已經滅了仙草凍竈裏的火,這會兒不僅火熄了,鍋裏的仙草凍也涼了。
她摸了摸。
仙草已經凝結成軟彈的果凍狀,可以吃了。
“夫人,怎麼樣,沒糊吧?”沈戟護着油燈趕來,將廚房照亮。
“沒有。”
林寶初拿了兩個空碗,用做飯的大馬勺舀了兩勺到碗裏,像舀豆腐花那樣。
接着在碗裏淋上蜂蜜,遞給沈戟一碗,“來,飯後甜品。”
“甜品?”
這個詞令沈戟眼前一亮。
他匆匆將油燈放在竈臺上,接過林寶初遞來的那碗看不清的東西。
碗裏的東西太黑了,和黑漆漆的雨夜廚房混作一團,什麼也看不清。
他摸索着用湯匙舀一口進嘴裏,並未喫到她說的甜。
“有藥草的清香,無味。”他老實的做出評價。
“你用勺子把它舀碎了,拌着蜂蜜一起喫啊。”林寶初真操心透了。
她把自己碗裏拌好的仙草凍舀了一湯匙,喂到他嘴邊。
沈戟一怔。
表情有些微妙。
那感覺也很奇怪。
他無法形容這種瞬間興奮的感覺,只知道,他好像很喜歡她喂來的東西。
“怎麼樣,好喫嗎?”
廚房太黑了,林寶初沒注意他的表情,專心享受碗裏的仙草凍。
“嗯,好喫。”
沈戟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聲音有多沉。
“當然好吃了!”她自賣自誇,“仙草清熱消暑、涼血解毒,之前大旱的時候你天天在太陽底下跑,喫一碗最合適。”
“相信我,今晚你一定能睡個好覺!”
她猜錯了。
沈戟並沒有如她所言的,睡個好覺。
反而覺得燥得不行。
即使窗外大雨親襲,涼風陣陣,他仍降不住這燥。
翌日。
雨還在下,林寶初就已經等不及下地了。
“夫人,你爲何這副打扮?”
沈戟見她穿上蓑衣,同時也給他遞了一件,他覺得奇怪。
雨尚未停歇,她又要出門作甚?
“去山裏嗎?”
“不,去地裏。”
林寶初說:“咱們就用衙門門前這塊地來育秧苗,這樣每天早晚都方便去看。”
“育秧苗?”
得,他又聽不懂了。
林寶初塞給他一把鋤頭,拉着他往衙門大門口去。
邊走邊跟他科普:“育秧苗呢,就是選一塊水田,在這塊水田裏開出一壟壟地。”
“接着在這些壟地上面,撒下稻種,等稻種長成秧苗,再移栽到別的田裏,懂嗎?”
很明顯,沈戟不懂。
“《農耕記》中,是這樣種地的嗎?”
“你可別提你那本破書了。”
林寶初白了他一眼,彎腰挽褲腿,“反正你聽我的就是了,我保準你畝產幾千斤。”
他們即將要耕作的水田,離衙門門口就隔了一條黃泥路。
林寶初挽好褲腿,鞋子一脫,就衝進雨裏,朝田間走去。
沈戟緊隨其後。
大雨裏,只見一大一小兩道人影在高舉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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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裂的泥土經過雨水浸泡,已經軟多了,翻耕不那麼費力。
倒是路人不太理解了。
“爺這是在幹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