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淨月心臟猛地一縮,擡眼看向鄭津:“此事當真?”
涉及太子的事,鄭津可不敢胡說。
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鄭津跑回小廝身邊,接過繮繩利落翻身上馬:“走,回府!”
林淨月招呼滿枝上馬車,同時勞煩鄭叔加速趕車。
小半個時辰才能到的路程,被強行壓縮到了一炷香。
回府後,鄭津來不及去老夫人院裏見禮,第一時間來到曦明院。
遣退所有下人後,他大口喝了酒,糾結了下措詞:“那個向三皇子投誠的學子,是詹士府下左春坊的長子。”
考慮到林淨月或許不知什麼是詹士府,鄭津細細解釋了一番。
詹士府負責東宮事宜,除太子和掌事太監外,左春坊差不多就是東宮掌權最大的了。
一般都是太子信得過的官員,才能擔任。
如今就連左春坊的長子,都在暗中接觸三皇子的人,甚至隱隱透露太子大事不妙的消息……這事,想必是真的。
上次去信與太子聯繫,已是好幾天前。
這些天,林淨月窩在成遠侯府,一邊派人到處找大夫,京城的鄉野的、擅婦科的會接骨的,凡是姓莫或諧音的,都讓人接觸了一番。
可惜沒能找到人。
另一邊,她在爲成遠侯府謀劃一條出路。
泊春也曾問過她,成遠侯府一朝正名,獲益最大的絕非她和鄭津,而是成遠侯與何氏。
泊春不明白的是,成遠侯待林淨月,不曾有過一星半點父女情分,她爲何還要費心費力幫侯府謀劃。
林淨月沒有解釋。
因爲她知道,若想再往上爬,嫁入東宮不過是其中一道關卡。
太后尚且被人斥過出身卑踐,皇子選親皆挑的是家世而非容貌德行,後宮衆多嬪妃中,亦是母族越鼎盛日子過的越好……
林淨月既打定主意要嫁給太子,平步青雲,就得扶持成遠侯府,成爲她的底氣之一。
成遠侯撐不起侯府,那就換撐得起的來。
她做足了打算,卻從未想過太子會染上時疫。
——鄭津沒有明說,但這個時候大事不妙,連左春坊長子都投了三皇子,還能染了什麼病?
要知道,太子雙腿盡廢,左春坊都忠心耿耿呢。
鄭津見她臉色大變,放緩了聲音:“時疫不過是導火索。據我所知,尋芳宴擇親當晚,太子不知鬧出了什麼糊塗事,陛下讓人杖斃了太子寢殿的太監,和淑妃宮中的宮女。”
泰豐帝杖斃兩人後曉諭六宮,沒有明說鬧了什麼事,但就三皇子被關禁閉一個月、皇后也被罰抄經書來看,不知情的人難免會揣度聖意,懷疑是太子故意構陷。
被杖斃的太監,不過是替太子擋災。
林淨月:“……”
那晚的事,泰豐帝下旨嚴禁傳出,因此除去當事人外,也就鄭越一人知曉。
她素來不是個多嘴的性子,外人如此猜測……多少有點點道理。
林淨月還在想太子得時疫一事,上輩子太子安然無恙,她還當今生也不會有事,誰知……太子要真沒了,她即將到手的榮華,不就成了抓不住的一場幻夢?
鄭津繼續說道:“偷聽到這事後,我讓人去查了查,這事被瞞的死死的,也就東宮幾個信得過的官員知道,你可知太子是怎麼染上的時疫?”
林淨月茫然搖頭。
“上上次太子處置南境貪官時手段過激,被言官當朝痛斥,有個姓楊的言官斥責他亂造殺孽,攪得九泉之下的錦儀皇后不得安生。
太子乾脆拔劍殺了他,卻在衆多大臣的阻攔下,沒有處置楊家人。那楊家小兒子花了大筆銀子接觸東宮養馬太監,然後……”
林淨月眸子微動,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太子不像是個如此粗心大意的人,否則他也不可能憑一介殘廢之軀,霸佔東宮數年。
她沒有再追問,盯着鄭津看了幾眼,突然取出一枚玉佩,上邊刻着個‘鄭’字:“大哥,這可是你的玉佩?”
這枚玉佩,正是當初哄騙她出門的長壽院丫鬟送上的,格外精緻。
其他幾枚,都是照着這個仿的。
鄭津被打斷,愣了下,接過玉佩:“這是數年前大舅舅送我的,被映柳看上,到爹面前苦苦央求,爹就讓我……怎麼會在你這兒?”
*
東宮消息瞞的再好,一天之內,太子染上時疫的消息,也傳遍了皇宮內外。
三皇子還未被放出,是皇后親自前來告知他的。
三皇子先是不信,見皇后滿臉正經不像是在說笑,頓時朗笑着一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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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母后,時疫可是要命的疫病,就連太醫令都束手無策,只琢磨出個減輕病症的方子,更別說尋常大夫了。
不枉我們尋芳宴當晚,故意算計一場!”
皇后輕飄飄看他一眼:“鎮國公府乃是武將世家,你又選了文官孟家結親,難免樹大招風了些。”
當時陳說成遠侯府的舊事時,皇后便覺三皇子太過莽撞,陛下年歲漸老,不可能不忌憚底下這些皇子與大臣勾結。
而太子與母家陳國公府關係不睦,又雙腿殘廢沒有子嗣,在諸多皇子中威脅最小,泰豐帝這才偏寵了他幾分。
明耀本就有她這個當皇后的母親,再若聚齊權臣武將,早晚會引來泰豐帝不滿。
不如借成遠侯府千金做筏子,主動惹出個小事,被不輕不重地罰上一罰,削弱一點存在感。
至於世家女子進京?
時疫不日就會鬧到京城,即將世家、民間女子進京,也不可能趕在如此緊要的關頭擇選。
三皇子激動地來回踱步,攥着拳頭大笑:“這下我那幾個兄弟,可要發愁了,父皇定會懷疑是他們下的手,而不會猜忌到被關了禁閉的我頭上……”
“行了。”皇后偏過頭,不去看興奮過頭的三皇子,“太子命硬,不一定會死於時疫,還得再添上一把火纔行。”
三皇子沉沉點了頭。
當天晚上,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被送到陳誨手上。
陳誨拆開看了兩眼,整個人都是一驚,遲疑片刻,恭恭敬敬呈上御桌:
“陛下,梅家嫡長女梅潞,有要事相求。”
泰豐帝正不時看看殿外,等候去東宮診脈的太醫令回話,聞言詫異擡眸:“何事?”
陳誨指了下那封寫滿簪花小楷的信,低頭:“梅小姐懇求陛下,準她入東宮。她不求名分不求賞賜,只求親自照顧太子殿下,直至殿下痊癒。”
泰豐帝眸子微眯,撿起放在御桌上的信,臉上無端有些冷淡與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