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已經砍回來了,熬糖勢在必行。
林寶初和幾個嬸子們一起忙到天快黑,才滅了竈裏的火。
一旁等喫飯的沈箏,甘蔗啃了一根又一根,喫得嘴都酸了。
“箏箏,餓了吧?”
林寶初把最後一鍋糖漿放到架子上晾曬,忙完了才朝沈箏走去。
“走吧,我給你做喫的。”
“嫂嫂,我九哥還沒回來,你們平時都這麼忙嗎?”
沈箏不會燒火,也不會熬糖,她甚至連打水洗鍋都不會,只能待在一旁看着。
要不是林寶初讓她去菜園裏摘豆角、擇豆角,給她找活兒幹。
否則的話,她坐在這裏會內疚死。
“現在還好,至少天黑了就能收工,以前種甘蔗的時候,我跟你九哥砍蔗節砍到深夜纔算完呢。”
林寶初拿過她手裏的菜籃子,看了一眼被她掐得亂七八糟、長長短短的豆角,搖頭失笑。
“你呢?今天跟佳兒去入戶,感受如何?”
“別說了。”
沈箏垂頭喪氣的,一下就沒了精神。
“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大盛的子民,竟過得這般苦。”
“以前在盛京、在宮裏,我喫穿不愁,還任性妄爲,一頓喫一桌子菜,現在想想都覺得好不該。”
說着,沈箏的聲音變成了哭腔。
小公主吧嗒吧嗒的,眼淚掉個不停。
真是個感性的人。
“好了,別哭了。”
林寶初拍了拍她的背,“咱們現在不是在努力改正,努力幫助百姓們喫飽穿暖了嗎?”
不過纔到豐耕縣幾天時間,沈箏的想法和對人間疾苦的認知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每天睜開眼,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公主了。
她在這裏,找到了方向,找到了動力,也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她覺得,以前的日子都白過了。
“今晚就做個臘肉炒豆角,再做個西紅柿雞蛋湯,兩個菜,行嗎?”
林寶初已經藉着熬糖竈的火,用砂鍋煨了一鍋飯。
現在只需要做菜就行。
兩個菜,都很簡單,馬上就能喫飯了。
“行!”沈箏又哭又笑,“嫂嫂做什麼我就喫什麼。”
“今天中午你在哪兒喫的?以後我要是忙,你餓了可以去福客來飯莊喫,別餓着自己。”
被沈箏一口一個叫着嫂嫂,林寶初就真把自己當她長輩了。
儘管她倆同歲。
“中午我就是跟佳兒一塊去福客來飯莊喫的,不過我不能天天去……”沈箏小聲嘀咕。
她今天去城裏的飯館喫飯了才知道,一頓喫兩個菜也要花上十幾文錢。
一天三頓的話,那她在縣衙領的那三錢月銀,根本就不夠喫十天。
這裏真的好苦……
想她以前在盛京,隨手打賞小二都是好幾十兩銀子。
“你說什麼?”
她的聲音太小,林寶初沒聽清。
“沒什麼。”沈箏搖頭。
又恢復她小蝴蝶一樣愛撲騰的模樣,跑到廚房去,“嫂嫂,我幫你做飯吧。”
這頓飯,如果雞蛋湯裏沒有雞蛋殼,就算完美了。
……
昨日熬煮的蔗糖,經過一夜的晾曬,已經凝固成硬塊。
豐耕縣終於能自己製糖了,沈戟高興得起了個大早。
林寶初去門外更新晴雨表的時候,他正在曬糖架前轉悠呢。
“阿寶,快來,我要切糖塊了。”
林寶初說讓他切糖塊,他早就蠢蠢欲動,急不可耐。
“你切唄。”
林寶初笑話他,“不就切個糖塊嘛,至於這麼高興麼?”
當然值得高興了!
糖,在豐耕縣,那就跟金子一樣的存在。
只聽說過,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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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糖要是真成了,那豐耕縣就能翻身了。
說不定,還會迅速在盛朝的每個角落,聲名大噪。
“你切吧,我看着呢。”林寶初十分給他面子,擺好了姿勢,準備給他鼓掌歡呼。
“那我切了。”
沈戟壯士斷腕般,深吸一口氣,走上前,搬了一個簸箕下來。
放在公堂的桌子上,緊張的,緩緩下刀。
糖漿上層是晶塊,比較硬,他用了七八成的力,纔將這一片大糖塊切出一個口子。
中間是砂塊,好下刀,一切就到底了。
林寶初上前來,拿起一塊糖仔細看,又用手掰了一塊送到嘴裏。
濃濃的砂糖味夾雜着甘蔗的清香,撲鼻而來。
“好甜。”
“看來這茬甘蔗沒問題,咱們今年可以多種一點。”
甜味在口中蔓延,林寶初高興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咱們現在就可以搬到後院賣了。”
“要賣嗎?”
沈戟的語氣帶着猶豫。
這些糖,他真想留着自己解饞。
林寶初看出他的心思,笑他:“你傻呀,這麼多糖,咱們可喫不完。”
“再說了,山裏的紫皮甘蔗年中也能熬糖了,你還怕沒糖喫嗎?”
不賣糖,那她的數錢夢什麼時候能實現?
而且,不賣糖,他們也沒有地方儲存啊。
“好了,你去賣吧,我給你做紅糖發糕喫,行了吧?”林寶初半哄半勸,好不容易纔說服沈戟。
縣衙後院。
那個熟悉的小攤子再次支了起。
沈戟從前院搬了好幾籃糖塊過來,一把菜刀,一柄桿秤,就能開始做生意了。
“賣糖,八文錢一斤。”
他乾巴巴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情願。
林寶初看不下去,怎麼賣個糖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賣糖咯,八文錢一斤,新鮮的紅糖,能沖水喝、能做糕點、能煮雞蛋,還能補身子的紅糖,八文錢一斤……”
林寶初只重複吆喝了兩聲,小攤前就圍滿了人。
比當初她賣紅燒兔肉的時候還要火爆。
“是昨兒縣衙裏熬的糖不?”
“嗯。”沈戟面無表情地點頭。
“這就是糖啊……”
喫糖的記憶太久遠了,大夥兒都快忘了糖是什麼味道了。
“這糖甜不?”
“你這不是廢話嘛。”一人呵道:“糖不是甜的還是苦的?”
“爺,給我稱兩斤,我太久沒喫糖了,嘴裏苦十幾年了。”
“我也要我也要!啥都能省,就是糖不能省。”
關於甜的記憶再次被勾起,沒有人能忍得住。
這東西就是再金貴,他們也要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