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皎月在天上掛了許久。
宋稚綰穿好寢衣出來時,蕭琰正在坐在榻上,手肘搭着榻邊的小桌,見她走出才放下手裏的書,眉目溫柔地朝她張開了手。
她剛沐浴完,熱水泡得臉蛋紅紅的,一頭撲進蕭琰懷裏:“太子哥哥聞聞我香不香。”
蕭琰煞有其事地在她發間、頸間都聞了聞:“香。”
“那太子哥哥多聞聞,可別再用我的香包了,都快沒有了。”宋稚綰大方地把自己往他懷裏蹭,說出的話卻一句比一句小氣。
蕭琰勾着脣抱她起身:“那孤可要聞個夠。”
宋稚綰被塞進被子裏,蕭琰也解下外袍,跟着躺進去,把人摟進了懷中。
他掖好被子,低聲哄她:“乖,起風了夜裏涼,要蓋好被子,睡吧。”
如今入了夏,船艙裏的窗也關了,透不進風,就算夜風再冷,宋稚綰覺得也不至於把被子蓋到耳朵上。
她伸手拉下一點,蕭琰又提了起來。
“我會熱的。”她不滿地嘟起嘴,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麼,又扭頭看他身上的衣衫,“太子哥哥不沐浴便罷了,怎的連衣也不更。”
蕭琰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喉結滾動了一瞬:“孤還不睡,今今先睡。”
宋稚綰擡眸不解:“爲何?”
……
風吹動雲層,月色被覆蓋,連江面的粼粼光芒也瞧不見了。
一直同行的大商船也逐漸開始覺得不對勁,周圍的小船越來越多,那些船瞧起來還不是一個幫派的,這下可棘手的。
王忠帶着小德子將船上的人都聚集起來了,僞裝成侍從的侍衛都拿上了刀劍,圍在船板四周,以防水匪偷偷從水裏潛上來。
紫雲紫月帶着侍女們守在船艙外頭。
若隱若現的月光閃過一縷鋒芒,在夜裏顯得格外刺骨冰冷。
江水晃了晃。
一聲淒厲的慘叫驚徹雲霄!
還未等衆人反應過來,不遠處的一艘民船上瞬間躁動,魚鳥飛竄。
“水匪!有水匪……啊!”
尖叫聲、落水聲一時此起彼伏。
水匪行動了,挑的一艘看起來守衛不強的民船,民船上頂多是帶着家中的下人小廝,即便是有點身手的,只怕也打不過這些用刀尖搶飯碗的水匪。
慌亂之際,其餘的商船民船也被水匪趁虛而入。
要的,就是一招打草驚蛇。
水匪的目標是商船,劫財劫物,但看到最前方那規模不小的船舫,水匪頭子頓時心生貪念。
那是從京城下來的富貴人家,單看船的裝潢,便知家底不一般,若能劫下來,能尋得一兩件寶貝,都能頂一艘商船的貨物了。
水匪頭子身旁的小弟也跟着看了幾眼,似乎覺得不太行:“老大,您不會是想劫那船吧?”
水匪貪財,可也知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
若是不長眼劫到天子腳下當官的人,被追查起來可就麻煩了。
水匪頭子凶神惡煞,對着小弟的臉便啐了一口:“窮鬼託生的東西!你爺爺我若是像你這樣,還幹什麼水匪,拿個碗去大街上討飯得了!”
他領着小弟的後領湊近,噴的唾液亂飛:“那樣的船,一年都不見得有幾艘,若是能劫下來,光船上的家當都夠兄弟們喫一年的了。”
水匪頭子越說越起勁,轉頭便下令,帶着三船人衝去了。
混亂之下,唯有宋稚綰所在的船最爲鎮靜。
殿下吩咐了,不許吵到小主子安寢。可就是這一句吩咐,讓下人們都定下了心,殿下如此淡定,想必是早有防備,只要有小主子在,殿下決不會讓歹人上船。
王忠站在船板上老神在在地背手踱步。
忽然,水中竄出一道水鬼般的黑影,帶着一身水濺到了王忠臉上。
他被嚇丟了魂,尖細的嗓音瞬間拔起:“有水鬼啊啊……唔唔!”
蒼淵冷着臉捂住他的嘴,嘴角扯出滲人的弧度:“公公,若是驚了小主子,屬下只能將您先打暈了。”
王忠瞪大雙眼搖頭,蒼淵這才鬆開手。
他捂着心口回神:“蒼侍衛,有你在,我便放心了。”
蒼淵不想理他,但走了兩步又忽然回頭:“公公,您方纔喊了五個字,五棍。”
王忠:“……”
船艙裏。
宋稚綰吵着要蕭琰給她念話本子聽,那是臨行前她特地找淑華要的,怕路途枯燥便帶來了,沒想到睡前倒是派上了用場。
低醇悅耳的嗓音念得很輕,宋稚綰枕在他胸膛上,聽着胸腔的共鳴昏昏欲睡。
若不是外頭忽然響起的那道驚叫聲,她本該是睡着了的。
半闔的眸子倏然睜開,宋稚綰揉了揉眼,嗓音黏糊:“太子哥哥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蕭琰念話本子的聲音未停,彷彿並沒聽到那道怪聲。
見她問了,才頓了頓,將那顆腦袋摁了回來:“沒有,今今做夢了嗎?”
宋稚綰微微蹙眉,搖了搖頭:“我還沒睡着呢,哪裏會做夢。”
話本子正念到要緊處,她沒多想,催着蕭琰繼續念。
可唸了沒一會兒……
外面又響起了聲響,蕭琰看着懷裏的人像只驚動的小狸貓般“噌”地直起身,若是有貓耳朵,只怕是已經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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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骨碌碌地轉着眼睛,驚道:“太子哥哥,你聽!”
刀劍交鋒的聲音尖銳刺耳,宋稚綰軍中長大,不可能認不出來。
“是水匪!”宋稚綰忽然想起那日表哥說的話,“太子哥哥,水匪來了!”
“孤聽到了,”蕭琰擡手去揉她壓得發紅的耳垂,“今今怕嗎?”
宋稚綰抿脣笑着搖了搖頭:“不怕。”
她想去看。
宋稚綰正想着如何尋個藉口去外頭瞧一眼,蕭琰卻像是看透了她心思,輕勾着脣,不緊不慢地把人抱回懷裏,雙臂禁錮着,翻開話本子。
哄佑道:“不許看,看了夜裏做噩夢如何是好?”
宋稚綰沒轍了。
……
外面的交戰聲沒響多久,很快便安靜了下來。
水匪頭頭沒了,餘下的水匪也不敢再靠近,只想帶着劫商船的錢物跑路。蒼淵怕逃竄的水匪會暴露蹤跡,索性帶着蒼一蒼二,將餘孽全都清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