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稚綰說完這句話，擡眼打量了一下府中衆人的神情。
公孫府自然不知太子來了，但聽她這樣說，也不禁上了心。宋稚綰與旁人不同，她不是生活在天子腳下，而是同天子生活在同一個皇宮裏。
身邊即便是個侍女，也不是旁人能隨意怠慢的人物。
能和宋稚綰同行的，想必也是有身份的人，公孫府倒沒想着要沾光攀附權貴。
但方纔二舅母葉竹君才提了要喫團圓飯，宋稚綰便生生地把話一轉，說自個兒還有個同行之人，明眼人都該瞧得出來是什麼意思。
那人沒跟着宋稚綰來，要麼是貴步不臨踐地，要麼是覺得貿然登門顯得唐突了。
現下看來，應是後者。
三舅母和二舅母相視了一眼，都沒說話，默契地打算讓老太夫人來開這個口。
老太夫人眼底的慈愛不減，知曉小曾外孫女的心思，也不戳穿，順着問道：“囡囡同誰一塊兒來的？一路照應下來，曾祖母應當好好謝謝人家纔是。”
宋稚綰低下頭，脣角抿了抿，扭捏得像是在撒嬌。
老太夫人豁然笑開，擡手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同旁人笑道：“你們瞧瞧！瞧瞧！這扭扭捏捏的模樣同她母親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公孫府如今是二舅舅公孫敘當家，見宋稚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只當是小姑娘初來乍到，怕麻煩他們。
他主動上前：“綰綰啊，舅舅替你做東，你只管將人請來，舅舅自會仔細招待。”
宋稚綰倒不是怕麻煩他們，而是怕若真將人請來了，只怕會嚇壞府里人。
可她就是想讓太子哥哥進來。
說不上爲何，大概是她在這兒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和溫暖。
公孫府對她很好，太子哥哥對她也很好，她想讓他們都見一見。
這種感覺就像……
像醜媳婦見公婆。
她側頭看了一眼紫雲，紫雲心領神會，走到她身後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道：“主子若要請殿下進來，便要好好說，可別說什麼侍衛，殿下聽了定然會不高興的。”
宋稚綰點了點頭，轉而面向府中衆人，甜朧的嗓音低低傳開，卻猶如一道驚雷炸開：
“與我同下蘇州的，是太子殿下。”
院中吹過一陣風，吹得人耳膜呼呼作響。
饒是見過世面的老太夫人，也怔了一瞬，更別提府中衆人了。若不是公孫敘和葉竹君去過宋稚綰的及笄禮，想來也是沒有機會得見太子真容的。
如今聽聞太子來了，不驚纔怪。
宋稚綰忽然有些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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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太子哥哥還是有先見之明的，主動提議不隨她一同進府。
手裏的帕子攥得皺了許多，宋稚綰正欲開口，想着要不然便算了。
卻聽到了公孫向辭快喊破喉的驚呼聲：“誰！太子？”
三舅母容雪沒來得及攔他這一嘴，就被宋稚綰笑盈盈地接上了：“正是。”
衆人回過神了。
太子來了。
公孫敘一個箭步上前：“綰綰，那太子殿下現下所在何處？行宮？還是驛站？舅舅這就叫人套車……”
“別急、別急，”老太夫人還算淡定，一開口便問到了實處，“囡囡，這太子殿下是有公事在身順路而來，還是特地陪你來的？”
宋稚綰似是有些羞赧地垂下眼簾，應道：“曾祖母，太子哥哥是特地陪我來的。”
話音落下。
葉竹君一個踉蹌，連忙吩咐身旁的女使：“快、快去廚房，叫人套了車出去採買食材，一應只要最好的，無論花多少銀子都使得，一會兒我親自盯着廚房……”
不管人來不來，備好總不會失了禮數。
老太夫人將宋稚綰小女兒般嬌羞的姿態收盡眼底。
太子親自陪行，何等殊榮，只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了，若不是真心對她好，也不會如此用心。
老太夫人又問：“那殿下現下究竟所在何處呀？”
“就在門外。”
趁衆人誠惶誠恐之際。
宋稚綰直接給了紫月一個眼神，讓她去外頭將人請進來。
太子哥哥專程陪她而來，總不能她在這兒闔家歡樂喫團圓飯，將太子哥哥孤零零一人丟在行宮吧。
多讓人心寒。
公孫敘想攜着衆人去門外迎接，卻被宋稚綰攔了下來：“門外人多眼雜，太子哥哥不欲暴露行蹤。”
見衆人緊張得厲害，她又安撫了幾句。
府門再度打開。
衆人都倒提一口氣。
來人一身藏藍織錦常服，時下低調又常見的服飾，卻難掩那通身的氣派和威嚴。
公孫敘只稍稍望一眼，便認出這便是他在及笄禮上見的那位太子殿下。
他一跪，府中衆人也跟着跪了下去，齊聲行禮，場面可謂鄭重莊嚴。
宋稚綰站在其中，倒顯得不合羣了，她幽幽地擡眸瞥了一眼，也屈下膝骨，作勢要行禮。
“免禮。”
一聲令下，衆人紛紛謝恩起身。
宋稚綰膝骨彎到一半，只好又直了起來，她微微撅着嘴，像是有些不滿。
不滿他一來，便讓公孫府一家老小都向他下跪行禮。
蕭琰在心底嘆了口氣，這是才認上親，便護上短了。
小沒良心的。
他面上不顯，淡然走至宋稚綰身側，對着衆人道：“往後不必行如此大禮，孤……”
蕭琰頓了頓，改口道：“我此次祕密出宮，只爲了結今今探親的心願，諸位往後稱我一聲公子即可。”
他神情淡漠，語氣平靜，話語中卻是難得的耐心與親和，不知不覺間讓衆人都放鬆不少。
老太夫人笑眯了眼，連道了好幾聲好，“那便請我的小囡囡，還有蕭公子進來坐下喝口茶吧。”
公孫敘悄無聲息移到蕭琰身側：“不知公子可否賞臉，待會留下一同用個便飯？”
蕭琰淡笑：“大人安排即可，我陪同今今一起。”
他三句話不離宋稚綰。
老太夫人眼明心亮，嘴角的笑意卻並未加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