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遺憾成災
“承硯,我們以後不要這麼忙了好不好?我不需要你給我多好的生活,我只要你多陪陪我!”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他好像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說了一句。
“我知道了,快去睡吧!”
他甚至沒有回頭抱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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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來,她的每一次懂事,每一次體諒,都像是在爲他們之間那段感情的消亡,倒數計時。
而他,卻渾然不覺。
他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接通了祕書檯。
“幫我訂一張去舊金山的機票,最早的一班!”
他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什麼。
質問?挽回?還是只是想親眼看一看,她是不是真的,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他只知道,如果他再不去,他可能會瘋掉。
他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能讓他徹底死心的答案。
哪怕那個答案,會把他最後一點念想,也碾得粉碎。
夜色如墨,厚重地壓在京北的上空,零星的燈火在城市深處閃爍,卻照不亮顧承硯心底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沒有回家,也沒有去機場。
他只是開着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蕩。
車窗外的霓虹光怪陸離,一幀幀地從他眼前滑過,像一場場無聲的默片,放映着那些他再也回不去的過往。
那段音頻,像一根淬了毒的針,反覆紮在他的神經上。
江雲熙的聲音,那麼近,又那麼遠。
那份柔.軟,那份依賴,曾是獨屬於他的港灣,可現在,那港灣裏停靠的,是別人的船。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夏知薇的心思,他並非一無所知。
她那些看似無意的“發現”,那些恰到好處的“證據”,都像經過精心編排的劇本。
可他爲什麼還是信了?
或許,不是他信了夏知薇,而是他不願意再相信自己了。
他不願相信,那個曾把他視爲全世界的江雲熙,在經歷了那樣深的傷害之後,還能爲他保留一絲一毫的念想。
他寧願相信她已經變心,寧願相信她找到了新的依靠,這樣,他內心的愧疚,似乎才能找到一個可以安放的出口。
看,她沒有我,也過得很好。
他可以這樣對自己說。
可心裏的那份空洞,卻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中,被撕扯得更大,更深。
他將車停在了一座跨江大橋上。
江風從半開的車窗灌進來,帶着凜冽的寒意。
他點燃了一支菸,卻只是看着菸頭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想起江雲-熙最討厭他抽菸。
她說。
“煙味太嗆了,而且對身體不好。
你要是想早點離開我,你就抽!”
他當時笑着掐滅了煙,把她摟進懷裏,說。
“我怎麼捨得離開你!”
可後來,他還是在她睡着之後,一個人跑到陽臺上,一根接一根地抽。
不是因爲煙癮,而是因爲煩躁。
公司裏的壓力,人際間的周旋,還有夏知薇那邊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他有太多的事無法對江雲熙言說。
他以爲那是對她的保護,是不想讓她爲這些俗事煩心。
可現在他才明白,那不是保護,是隔閡。
是他親手,在他們之間築起了一道牆。
牆的一邊,是他自以爲是的承擔和疲憊。
牆的另一邊,是她日漸一日的孤獨和失望。
直到最後,那堵牆高到連他自己都翻不過去了。
手機在副駕駛座上震動了一下,是夏知薇發來的信息。
“承硯,夜深了,早點回來休息。
我給你燉了湯!”
他看了一眼,沒有回覆,直接將手機關機。
他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人,尤其是夏知薇。
他看着她那張精緻而溫順的臉,總會不自覺地想起江雲熙。
想起江雲熙從不屑於用這種討好的方式來維繫感情。
她會跟他吵,會跟他鬧,會因爲他的一句話而冷戰三天,也會因爲他一個擁抱而瞬間軟化。
她的愛,熱烈而真實,帶着棱角,也帶着溫度。
而夏知薇的愛,像一杯恆溫的水,永遠妥帖,永遠周到,卻也永遠,激不起半點波瀾。
他知道自己對夏知薇,有愧。
是他給了她希望,給了她名分,卻始終給不了她那顆已經遺落在別人那裏的心。
可他現在,連處理這份愧疚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靜到,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舊金山的清晨,總是伴隨着海鳥的鳴叫和淡淡的海風。
江雲熙起得很早,在廚房裏爲自己準備了一份簡單的早餐—全麥面包,煎蛋,還有一杯熱牛奶。
她喫得很慢,一邊喫,一邊看着窗外那棵被陽光染成金色的楓樹。
她的生活,已經進入了一種近乎刻板的規律。
畫畫,讀書,散步,偶爾去鎮上的畫室教孩子們調色。
沒有太多的驚喜,也沒有太多的波瀾。
像一艘終於駛入避風港的小船,收起了帆,放下了錨,靜靜地等待着潮汐的起落。
唐浩傑推門進來的時候,她正坐在陽臺的藤椅上,膝蓋上蓋着一條薄毯,手裏捧着一本詩集。
陽光落在她的側臉上,將她眼角的細紋照得清晰可見。
那不是衰老的痕跡,而是歲月留下的,關於疼痛和釋然的印記。
“在看什麼?”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一本舊詩集!”
她沒有擡頭,指尖輕輕滑過書頁上的一行字。
“‘我曾以爲,走過萬里山河,便能將你遺忘。
後來才發現,你就是那山河’!”
他沉默了。
她輕輕合上書,擡起頭,望向遠處那片蔚藍的天空。
“浩傑,你說,人是不是真的能徹底忘記一個人?”
“不能!”
他回答得很乾脆。
“那你爲什麼還要我放下?”
“放下,不等於忘記!”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溫和。
“放下,是當你再想起他的時候,心裏不再有波瀾,不再有怨恨,也不再有期待。
他只是一個存在過的人,像一本你讀過的書,一首你聽過的歌。
你會記得書裏的情節,記得歌裏的旋律,但你不會再爲它哭,爲它笑!”
江雲熙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她也一直在努力這樣做。
可有時候,記憶就像不請自來的客人,總會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推開她心門。
比如昨晚,她又夢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