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他的父親呢？
白宴青眯了眯眼，辨認了一下方向，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山林之中。
傅錦年，沈卿寧，你們給我等着！
出租車在市中心醫院門口停下。
傅錦年付了車費，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深夜的醫院大廳依舊燈火通明，只是比白天安靜了許多，偶爾有值班的護士推着治療車匆匆走過，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徑直走向住院部，穿過住院部略顯清冷的走廊，很快找到了沈念琦的病房。
病房的門虛掩着，透出裏面柔和的燈光。門口的長椅上，一道纖瘦的背影蜷縮着。
是沈卿寧。
她穿着一件單薄的米色針織開衫，頭髮有些凌亂地披散在肩上，幾縷髮絲貼在蒼白的臉頰。
她低着頭，雙臂緊緊抱着自己，身體微微顫抖着。
傅錦年放緩了腳步，心頭泛起細密的疼。
他見過商場上雷厲風行的沈卿寧，見過面對挑釁時從容不迫的沈卿寧，卻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她。
他走到她身邊，在她身旁空着的位置坐下。長椅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西褲傳來。
沈卿寧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肩膀還在輕顫。
傅錦年沉默了片刻，斟酌着開口：“他……念琦會沒事的。”
沈卿寧猛地擡起頭，通紅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
看到是傅錦年，她眼中的驚惶和戒備褪去了一些。
“學長……”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濃重的鼻音。
豆大的淚珠毫無預兆地從她眼眶中滾落，一顆接着一顆，砸落在她緊握着的手背上，暈開一片溼痕。
“他……念念他……”沈卿寧的嘴脣哆嗦着，斷斷續續地。
“他從小……從小就有心臟病……不能跑，不能跳，連大聲笑都要小心翼翼……”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眼前傅錦年的身影也變得朦朧起來。
她胡亂地用手背擦着臉上的淚，卻越擦越多。
“別的孩子在外面瘋跑的時候，他只能在窗邊看着……他那麼想要朋友，可是……可是沒有哪個孩子願意一直陪着一個不能一起玩鬧的小病秧子……”
傅錦年知道沈念琦有心臟病，但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份疾病帶給這個孩子帶來的沉重。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可以上幼兒園了，他說他交到了新朋友，他每天回來都會跟我說幼兒園裏開心的事……”
沈卿寧抽泣着，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可是現在……現在他卻……他才那麼小……他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讓他經歷這些……”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捂着臉。
傅錦年着眼前這個在他面前徹底卸下防備的沈卿寧，心中涌起一股心疼。
他伸出手，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輕輕搭在了她顫抖的肩膀上。
隔着薄薄的針織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細微的戰慄。
“會沒事的，卿寧。”傅錦年喉結滾動了一下，“相信我，也相信他，他是個堅強的孩子。”
沈卿寧的哭聲並沒有停止，但她的顫抖卻在碰觸下，有了一絲緩和。
傅錦年稍稍用力，將她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然後伸出另一只手臂，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沈卿寧的身體先是猛地一僵，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奇異地安撫了她慌亂的心神。
他身上清冽的皁角香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氣味，並不難聞，反而讓她緊繃的神經一點點鬆弛下來。
她不再抗拒，任由自己靠在他的懷裏，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壓抑的哭聲漸漸變成了低低的嗚咽。
胸前的衣料被溫熱的淚水濡-溼，傅錦年渾不在意，手掌只是輕撫着她的背。
走廊裏寂靜無聲，唯有她壓抑的啜泣與兩人交錯的呼吸在空氣中迴盪。
柔和的燈光傾瀉而下，將兩人的身影拉長。
許久之後，沈卿寧的哭聲終於低了下去，只餘下間或的抽噎。
傅錦年察覺到她情緒的平復，這才稍稍鬆開手臂，垂眸望向懷中的人。
她眼圈依舊紅腫，長睫上綴着未乾的淚，一張小臉蒼白得不見半分血色。
“好些了？”他嗓音低柔。
沈卿寧緩緩從他懷中仰起臉，頰邊淚痕未乾，神情還有些恍惚。
她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嗯……謝謝你。”
視線落在他胸前溼了一片的衣料上，她的臉頰驀地染上一抹窘迫的薄紅。
傅錦年擡手，指腹揩去她眼角最後一滴將墜未墜的淚珠，動作輕緩。
指尖微涼的溫度拂過，沈卿寧心口驀地一縮。
“對不起。”傅錦年看着她，嗓音裏是壓不住的歉疚，“這件事，全怪我。若非因我，念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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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他沒能說出口。沈卿寧卻懂了。白宴青衝着的是他傅錦年，念琦不過是無辜受累。
沈卿寧搖頭，聲音沙啞：“不，這事不怪你。你也是被他算計的。”
傅錦年默然。他清楚，她說的是實話，白宴青的目標確實是他，可這絲毫無法減輕他心中那份幾乎要將他壓垮的自責。
若非因爲他，卿寧不會經歷這樣的驚嚇，念琦更不會無辜地躺在病牀上，承受本不該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苦難。
她們母子本該擁有平靜喜樂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傅錦年看着她疲憊不堪的模樣，心中忽然涌起一個困擾他許久，卻一直沒找到合適時機詢問的問題。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卿寧，這些年……你一個人帶着念琦，一定很辛苦吧？他的……他的父親呢？”
沈卿寧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遮住了她眼底複雜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
“念琦……他沒有父親。”
傅錦年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離婚？喪偶？
卻獨獨沒料到是這個。
沈卿寧的話，像又一顆炸雷。
“其實，嚴格說，我也不是他媽媽。”
傅錦年徹底懵了。
他一直當沈念琦是她的親骨肉。
沈卿寧扯了扯嘴角，那笑意苦澀，卻又透着點塵埃落定的輕鬆。
“念琦，是我的侄子。”
“他爸媽，也就是我哥和我嫂子，在念琦才幾個月大的時候，出車禍……都沒了。”
話到此處，沈卿寧的聲音又一次被哽咽堵住，眼圈迅速紅了起來。
傅錦年喉嚨發緊，只是安靜地聽着。
侄子？
他從未懷疑過沈念琦和沈卿寧的母子關係，那孩子眉眼間和沈卿寧太像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