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再次陷入沉默。
第一晚他們到預定的客棧歇腳，與錦華公主匯合。
晚上休息時，姜銜雲睡得很不安穩，早上醒來，精神也差了一截。
雲九重現在拿着他的親妹妹身份牌，自然是要關心他，多給他夾幾筷子菜。
早上兩人之間的互動落在其他人眼中，都道宴寧世子與瓏珏郡主兄妹感情好。
落在錦華公主，活脫脫兩個秀恩愛的。
上馬車時，錦華公主還不忘叫姜銜雲過來，小聲提醒他。
“你們倆個悠着點，即便現在是兄妹身份，也得注意些吧。”
姜銜雲後知後覺：“很注意了，我們晚上都是各回各房的。”
“……”錦華公主斜睨着他，無言以對：“你最好沒被人發現。”
姜銜雲雙手一攤，他真的很守規矩的。
他要真跑雲九重的房間去，別說有沒有人發現，雲九重第一個把他趕出來。
接下來的幾日，姜銜雲每晚都睡不安生。
一閉上眼，眼前便是遮天蔽日的茂林，遠處的樹幹之間，火把的光芒在黑夜中跳動，陌生的語言尖銳刺耳。
他雖然聽不懂，但他知道他們在找他。
他躲在灌木叢中不敢出聲。
夢裏的視角，他看見他躲藏的地方枝葉輕輕晃動一下。
就這麼一下，引起附近一個身着布衣的彪形大漢注意。
大漢伸手進入灌木叢中，一下抓住他的後領拖出。
巨大的力量瞬間支配他的身體。
他無法反抗，灌木叢堅硬的木枝在他身上摩擦，赤果果露在外的手背似乎被刮破了皮。
他被掀飛騰空，重重砸落在地。
發現他的大漢高喊一聲，其他人也朝這邊圍了過來。
他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得趁着包圍圈完成前衝出去。
他眼神瞬間鋒利，快速起身逃跑。
迎面跑來另外一個大漢想要攔住他，他迅速抽出腰間的短刀，一個箭步騰飛，踩在旁邊的樹幹上，借力在空中翻轉，避開那人抓向他的手，抹向那人的眼睛。
勢在必得的一擊，他的刀卻像是從堅硬光滑的石頭上蹭過。
大漢的反應很快，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明明知道不會受傷，還是會下意識的提前收回手護住自己的眼睛。
姜銜雲知道他沒有傷到那人分毫，頭也不回地繼續朝前跑。
那些人的身體刀槍不入，完全不是正常人。
他不能被他們抓住。
林中能見度很低，他只能保證自己不會撞到樹上，時不時會被腳下的什麼東西絆一跤。
即便意外摔倒，他也不能猶豫，再疼也得爬起來繼續跑。
隨着身後聽不懂的叫罵聲和極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心跳快到幾乎要從他的胸口跳出。
突然，黑暗中伸出一雙小手，一把抓住他。
他的心跳驟停，猛然睜眼醒過來，額頭已經冷汗涔涔。
他躺在牀上，空白的腦袋逐漸清醒，才意識到現在是什麼時候，自己在做什麼。
一連四天，都是這個夢，且時間越來越長。
這次，竟然還夢到那只手了。
他洗漱完下樓，錦華公主和雲九重已經在用早膳。
兩人同桌用膳，但沒有交流。
姜銜雲往雲九重身旁一坐，兩人都擡頭看向他。
錦華公主紅脣微張，看姜銜雲的眼神透着一股子嫌棄。
“正是年輕力壯的年紀，怎麼這麼虛啊？”
“……”姜銜雲雙手狠狠搓了一把萎靡的臉，如實道：“我只是沒睡好。”
錦華公主不聽：“你看看瓏珏，都沒你這麼矯情。”
姜銜雲：“……”
雲九重也朝他望來，眉間的憂色肉眼可見。
她朝他靠近，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
“大哥，要不我給你開個方子，在客棧煎煮喝過後，你在馬車上重新休息一下。”
如果是姜化予給他開的方子，姜銜雲自然不會拒絕。
可現在給他開方子的人是雲九重，那還是算了。
就算她不敢現在殺他，也一定會在藥方上動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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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還是早些出發吧。”
一行人用完早膳出發，姜銜雲到馬上，撐着側腦開始補覺。
這幾日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白天睡得長些，還是會做噩夢，所以他只能眯一會兒醒一會兒。
但晚上不行，晚上他閉上眼，直接就進噩夢裏了。
這會兒他眯了一會兒，有了些精神，睜眼看向馬車上也在闔着眼休息的雲九重。
他知道她沒睡着。
想到夢裏的內容，他出聲問她。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嗎？”
雲九重當然記得，想都不用想。
“兩年前，冬庭湖邊的清暉館，你跟我搶女人。”
“……”姜銜雲嫌棄地嘖了一聲：“那叫琴師。”
“你那羣狐朋狗友的手都快伸人家屁股上了，那琴師賣藝不賣身的，我都沒摸過。”雲九重後面那句怨念極重。
“……”最後一句纔是重點吧。
清風拂面的涼爽，又帶着姜銜雲回到那個盛夏。
“我跟他們那不是泛泛之交嗎？後面我還跟你一起打他們了。”
雲九重：“……”
雲九重都不想說什麼了。
當時的場面說是一個雞飛狗跳也不爲過。
那些富二代公子哥仗着權勢，非得點名要那位嬌滴滴的女琴師。
雲九重先來的，小曲都聽到一半了，自然也不願走。
雙方打起來了。
不過只有姜銜雲和她打。
雲九重看那些人不順眼，對付姜銜雲時，故意拉近與那些人的距離，趁機過去踹上兩腳，給幾巴掌。
姜銜雲表面說着會保護他們，幾番大意失誤，攻擊也落在那些人身上。
到最後她被人記恨上，姜銜雲反倒被他們捧上天。
姜銜雲眯着眼，陽光落在他的眼中，仿若跳動的火光。
“不過真要說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六年前，在西羌國邊境，呃……可能要再裏面一些。”
這些天，他每晚的噩夢其實都是他曾經歷過的真實。
那些砍不死的人，即便現在回想起來……
其實也沒那麼怕了，他已經知道怎麼弄死他們。
用邪術對付邪術這一塊兒，雲九重確實是專業的。
“西羌？”雲九重皺起眉頭瞥向姜銜雲的目光帶着不善：“你還勾結外族？”
姜銜雲：“……”
姜銜雲：“在你眼裏我是沒有一點好嗎？”
雲九重：“我從來沒把你放在眼裏。”
“……”姜銜雲被懟得近乎失語，想到什麼，他一改憋悶，反倒嗤笑起來。
“敢不敢與我對視十息？我不信你眼中兩眼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