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不知從哪兒染上了時疫,聽宮中紛紛流言,似是查出禁足期間,唯有皇后娘娘和一個椒房殿宮女進過三殿下寢宮……”
小令子繪聲繪色講着皇宮裏的趣事,提起皇后和三皇子時,更是無比恭敬。
彷彿提起太子‘護短’的人不是他一樣。
林淨月下意識望向太子寢宮,只覺得毛骨悚然。
果然還是她見識太少了。
自個兒那點子商賈手段算什麼,後宮明裏暗裏的手段,才叫一個殺人不見血,誅心不留影。
想必皇后夜晚安寢時,都得後悔不該冒險接唐映柳進宮。
自作自受,不外如是。
小令子繼續道:“不過皇后娘娘乃是一國之母,頗爲識大體,想來不會牽連到那宮女身上。”
畢竟,明面上可是皇后讓宮女去伺候三皇子的。
知道小令子特地提上這一句,純屬是擔心她多想,唯恐連累到成遠侯府。
林淨月笑了笑,起身走到殿門口:“殿下還是不願意見我?”
小令子腦袋埋的更低,不敢說夜夜都能見着:“殿下的心意,豈是奴才能揣度的。不過殿下也是爲了太子妃的安危着想……”
林淨月心裏莫名有些微妙,太子讓她入東宮,不見她也不讓她侍疾……
難不成是當真擔憂她染上疫病?
思來想去許久都沒想明白,林淨月乾脆坐去新換上的書桌前,看起太子遣人送來的地方誌和遊記。
前朝後宮的人,心眼子太多,她還有的學。
*
林家,
林景顏笑盈盈進了小院,身後丫鬟手中各端着果盤蜜羹、槐葉冷淘、梅紅糖匣等等。
“周公子,你也在啊?莫大哥,你琢磨整整數日,可琢磨出時疫方子了?眼下形式越發嚴峻,莫大哥若能儘快想出方子,定能聞名朝野上下,揚名萬古。”
莫疾抓起一把棋子,看了林景顏一眼:“林小姐此言差矣,我若研製出時疫方子,絕非圖名圖利,而是爲百姓免受時疫之苦。”
留宿林家得受林家恩德,他本不想如此毫無風度反駁。
但這位林小姐當真奇怪,隔上一日就來上一趟,比見身爲未婚夫的周肆然還要勤快。
每次會面,話裏話外催他拿出時疫方子,甚至林家家主林恆安,一見着他的面,問的也是時疫方子一事。
剛開始,莫疾還會耐心解釋,他雖懂醫術,但不擅疫病,得找到師兄纔行。
只是林家人聽了後,總會會心一笑,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彷彿並非他不擅長,而是他沒得什麼好處,不願拿出時疫方子一般。
如今也是一樣,林小姐聞言,笑而不語,反倒命丫鬟撤去下到一半的棋盤,放上各種果盆美食。
“莫大哥說的是,是我說錯了話。這些喫食,全當賠罪,還望莫要推辭。”
莫疾一頓,放回黑棋子,幽幽望着對面的周肆然:“周兄,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了。有空,再暢快下一回棋。”
周肆然沉默點頭。
掃了眼有些茫然無措的林景顏,周肆然低頭看着他粗壯結實的手臂:“林小姐,周某有一句話想問,還望林小姐給個迴應。”
林景顏正想跟上又欲出門閒逛的莫疾,一聽這話,猶豫片刻後,遣散了下人:
“周公子有話直說便是,你我之間不是外人,你又何必如此客氣。”
周肆然直白了當地問:“林家當日遣人上門,可是出自林小姐的真心?若不是,定親前還有轉圜的餘地……”
左右他也不願尚未建功立業時,早早成親。
況且比起林景顏,他更願意迎娶……
周肆然頓了頓,拋開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的那張明豔英氣的臉,誠懇地道:
“林小姐若是心儀他人,定親一事,不如作罷?周某定會守口如瓶,絕不往外透露半句。”
林景顏一怔,周肆然這是,喫醋了?
見她待莫疾更好?
她莞爾一笑,主動握住周肆然的手:“自然是真心的。周公子,我對你之心,青天可鑑。”
莫疾醫術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大夫,哪比周肆然有出息?
周肆然不動聲色抽出手,打量着林景顏的神情,低低嗯了聲。
林小姐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真意切,反倒寫滿了四個字,奇貨可居。
也罷。
總歸,各取所需。
難得看到周肆然喫醋,林景顏纏着他聊了小半天,兩人親近不少。
林景顏掰着手指頭數月份,距離十月武舉,沒多少天了,得……
不對。
前世今年的武舉,似也因時疫傷亡太過慘重,推遲了整整兩個月。
正思量間,就見跟着莫疾出門的四個下人匆匆前來,手裏捧着一包銀子:
“小姐,莫大夫說,他找到他師兄了。多謝林家多日來的照顧,這些銀子,是他的心意。”
林景顏臉色瞬間陰沉。
*
次日,京城巡城的皇城司張大人,往東宮和勤政殿同時送去口信。
有一名爲莫疾的大夫,自稱研製出了時疫方子,可使感染了時疫的百姓痊癒。
要知道,太醫院、民間衆多大夫全力之下,琢磨出的時疫方子,也不過僅有預防和緩解之效。
一能抑制時疫不再大規模蔓延,二可緩解染上時疫百姓的症狀,不至於感染疫病即死。
然而終歸無法徹底根治……
莫疾卻稱,手頭上的方子,可救治染上疫病的百姓!
泰豐帝立刻遣人迎了莫疾入宮,與太醫院的人互相商討思路是否可行,同時遣人熬製藥湯,送去冷宮救治染了時疫的宮女太監。
莫疾進宮前,被抓着盤了一遍研製方子的全過程,且他自身醫術本就不低,對上整個太醫院的太醫,也不露怯色。
時年七十三歲的太醫令望着莫疾那張稚嫩的臉,歎服。
泰豐帝正等待冷宮傳來好消息時,林淨月被陳誨帶了上來,她沒有進殿,隔着長長一段石階,跪拜在地:
“陛下福澤深厚,愛重百姓,故天賜時疫方子,一解蒼生疾苦。
太子殿下聽聞,不勝欣喜,甘願效仿上古神農氏,以己身嘗藥,爲陛下爲百姓,略盡綿薄之力。”
陳誨瞳孔驟然一縮,膝蓋一軟,‘噗通’一聲當場跪下。
這……這不是開玩笑嗎?
歷朝歷代,可都沒有太子以身試藥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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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勤政殿內外的宮女太監侍衛,頗有眼色,齊齊下跪,低垂着腦袋,大氣也不敢出。
泰豐帝走出勤政殿,站在高高的石階上俯視林淨月:“這件事,是你,還是太子的主意?”
陳誨額間冒出冷汗,這話可不好回答,但一個回答不好,人頭可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