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街道寬長蜿蜒,店肆林立,叫賣聲絡繹不絕。
宋稚綰坐在馬車上,止不住地從簾子裏探頭出去瞧,梅花糕、荷葉雞、炸油餅……
饞得她口水直咽:“哥哥要帶我去哪呀?我可還未用午膳呢。”
言下之意,她餓了。
蕭琰像是早有預料,從車廂裏掏出一只食盒,食盒蓋子打開,裏邊都是宋稚綰平日裏愛喫的糕點果脯。
好看,也好喫。
可跟街道邊上的小食比起來,卻顯得無滋無味了。
宋稚綰看着食盒扁了扁嘴,興致缺缺:“這些喫不飽。”
蕭琰將食盒擱下,把人圈到了腿上,溫聲哄道:“今今先喫幾口墊墊肚子,哥哥訂了酒樓,一會兒到了便能吃了。”
說着,他捏起一塊水晶馬蹄糕,送到她嘴邊。
馬蹄糕香甜,宋稚綰輕輕咬了一口,留下個小巧可愛的牙印兒。
只是嚼了幾下,她便昧着良心搖頭,不肯吃了:“不好喫。”
這馬蹄糕是從東宮一路隨下蘇州的御廚做的,味道應是和從前的一樣,可蕭琰見她抗拒的神情不似作假,半信半疑地從那個牙印處咬下一口。
馬碲糕的味道的確沒變。
垂眸見她一雙眼睛時不時地往窗外瞧去,蕭琰眉峯輕挑。
看來是喫膩了,眼饞上新鮮的了。
他輕笑,放下那半塊馬蹄糕,朝車外吩咐:“去尋些乾淨的攤販,買點今今能喫的小食回來。”
蕭琰頓了頓,又補充道:“不許買豆腐。”
車外的王忠應下。
“這般可滿意了?”
蕭琰抱着人笑問,伸手在她柔軟的脣上意有所指地摩挲了兩下,“扭扭捏捏的,饞得都要掉口水了,也不捨得主動向哥哥開口。”
宋稚綰討了好處,聽見他的話也不惱。
反倒賴着臉皮去蹭他的衣衫:“那我把口水擦哥哥身上。”
馬車經過人多的鬧市,故而走得慢些。
王忠在人羣裏擠了一身汗,手裏拎着一羣東西想折回去時,卻發現被堵了路。
他過不去,自家主子的馬車也過不來。
馬車被迫停在原地。
吵鬧聲中,宋稚綰似乎聽到了有人喊“有扒手、有扒手……”
她眉頭一蹙:“扒手是什麼?”
“竊賊,”蕭琰溫聲替她解惑,“像這種人多的地方,最容易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偷走身上的錢物。”
說罷又轉頭喚來蒼淵:“去瞧瞧是怎麼回事,把路疏通開,莫要耽誤了今今用膳。”
橫在街道中間的也是一輛大戶人家的馬車,車旁還烏泱泱地圍着一大羣女使婆子。
蒼淵向圍觀的路人打探一二,才得知這是蘇州知府的馬車。
而那站在女使婆子中間,一臉驚慌失措又怒氣衝衝的女子,正是蘇州知府千金。
女子氣得直跺腳,將帕子狠狠扔在地上:“竟有扒手敢偷到本小姐頭上!蠢貨,你們都是蠢貨!爲什麼不看好我,我才一下車就被偷了東西……”
她罵完僕人,又看向周圍圍觀的民衆,頤指氣使的模樣瞧着很是跋扈:“方纔可有人瞧見扒手的模樣?指認出來本小姐重重有賞!”
蒼淵忍不住嗤笑,果然是蠢貨。
一下馬車就被搶了,顯然是衝着她來的,帶了一大羣女使婆子也沒一個頂用。
若只是被偷了錢財,何至於如此大動干戈,必然是被偷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如果那竊賊是奔着那東西來的,此刻只怕是已經逃之夭夭了。
這等小事,自然是比不上小主子用膳更重要。
蒼淵撥開人羣上前,掏出公孫府的腰牌亮給擋在面前的女使:“打攪了,能否請尊駕讓讓路,我家主子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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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黑衣在人羣中格外醒目,氣勢也非比尋常。
女使瞅了一眼腰牌,微微變了臉色,轉頭同那女子道:“小姐,是公孫府的馬車在後面,要不……”
“囉嗦什麼!”
魏尋茵狠狠剜了一眼女使,轉眼打量了一番蒼淵,許是顧及到他是公孫府的人,語氣到底是緩和了些:
“去告訴你家主子,這裏動不了,等官府的人來了才能動。”
蒼淵冷冷地擡眸掃了她一眼。
魏尋茵觸及到他寒芒刺骨的眼神,竟嚇出一個冷顫。
這人一點兒也不像尋常的小廝護衛,公孫府是武將出身,只怕是連府中護衛都比尋常人家兇悍。
可懼意過後,魏尋茵只覺得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怒火。
一個護衛,竟敢用這種眼神看她。
她堂堂知府千金,公孫府的護衛再兇悍,難不成敢對她動手?
魏尋茵越想越氣,擡起手一指:“你看什麼看?就算是你家主子來了也讓不了,滾開!”
若不是此刻自己頂着公孫府的身份,蒼淵能將這馬車都給掀了。
主子的身份又不能暴露,他只好收回目光,轉頭先回去覆命。
馬車裏。
宋稚綰懨懨地喫着那半塊馬蹄糕,靜靜地聽着蒼淵報上來的話。
蕭琰聞言面露不悅,當即向蒼淵吩咐道:“用宮牌,若還不讓,按律處置。”
蒼淵正欲應下。
“不成!”
宋稚綰忙從蕭琰懷裏坐起,急得在他胸膛上拍了兩下:“你的身份不容暴露,更別說這還是在鬧市裏了,成百上千張嘴,稍有不慎漏了一點風,只怕不出半日這風便能吹遍整個蘇州。”
爲了一頓飯,哪值得動用太子的名號。
“只是宮牌而已,”蕭琰寬慰她,“外人不會知曉究竟是何人的。”
宋稚綰纔不肯聽他的,一個勁兒地搖頭:“不成就是不成,你若不聽我的……”
蕭琰挑眉:“如何?”
“那我便不吃了。”
“……”
蒼淵從簾縫裏瞧去,只見自家主子神情無奈,靜默了半晌,還是妥協了一句:“好,聽今今的。”
馬車又等了一刻鐘。
宋稚綰忽然想起什麼,將簾子一把掀開:“蒼侍衛,王公公呢?他去給我買喫的怎的還沒回來?你去幫我找王公公好不好?”
蒼淵看向主子,見蕭琰點了頭才走。
宋稚綰想起蒼淵方纔說的話,也忍不住搖頭:“這知府千金果真是不大聰慧,守在這兒就能抓住賊人了嗎?”
“都這會子功夫了,若賊人還沒逃走可就太笨了。”
可好巧不巧。
她的話音剛落,便聽見馬車外一陣轟動聲。
“抓到賊啦!抓到賊啦!”
宋稚綰一愣,下意識擡起頭和身後人對視:“還有真有大笨賊?”
她想也沒想,掀開簾子便把頭探了出去。
蕭琰穩住她的身子,眸中波瀾不驚,卻也隱隱有些疑慮。
那賊人是奔着知府千金去的,可偷了東西卻沒走。
要麼是走不掉,要麼……
是不想走。
這賊能從人眼皮子底下將東西竊走,連那些女使婆子也沒能瞧清賊人的模樣,如此本事,若要逃走,輕而易舉。
蕭琰斂下眸中精光,忽而問道:“今今可瞧見什麼沒有?”
宋稚綰看得入迷,忙點了點頭:“瞧見一個蒙着半張臉的白衣男子,騎在那賊身上。”
她原本是瞧不見的,圍的羣衆太密集了。
許是那白衣男子和賊打起來了,一路從知府千金那頭,打到她這頭來了,連帶着圍觀羣衆也嚇得散開了。
宋稚綰看着這兩人的招式怪怪的,花拳繡腿,再配上那身白衣和那一身灰衣。
像大撲棱蛾子拳打大灰耗子。
一拳一腿中似乎都有些刻意爲之的感覺。
不過瞧見知府千金那宛若瞧見天神下凡的眼神,宋稚綰便頓悟了。
原來是英雄救美。
那竊賊被摁在地上動彈不得,白衣男子緩緩擡起頭,狹長的眸子眼尾上挑,帶着一股妖冶的邪魅,鼻骨處還有一顆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