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鼎酒樓。
蘇州最繁榮昌盛的地段,往來的也都是達官顯貴,客多的時候,若不提前預訂,哪怕是天子來了也要排隊等上一等。
這是掌櫃說的話。
王忠不以爲然,什麼客多客少,不過是兩錠金子便能解決的事兒。
不過這兒的喫食的確是頂好的,做的都是地道的蘇菜。
包間在酒樓二樓最敞亮的地方,宋稚綰只需坐在位子上,便能將底下風光一覽無遺。
行街走馬,水巷小舟。
蕭琰一坐下便叫來了蒼淵,方纔竊賊一事疑點重重,若不是爲了財物,那就是爲了人了。
而這魏尋茵背後卻偏偏是蘇州知府。
他既碰見了,不得不重視一二,讓蒼淵去查清此事。
遠處一輛馬車由遠及近,瞧着有些眼熟,宋稚綰定睛一看,馬車上下來的人,竟是方纔的知府千金和那個撲蛾棱子。
她伸手扯了扯蕭琰的衣袖,喃喃道:“不用查了。”
蕭琰似是沒反應過來:“嗯?今今說什麼?”
宋稚綰側目看見他湊近的俊容,擡手熟練地拽住蕭琰的衣襟,一把扯了過來:“哥哥你瞧,你要查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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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琰被她扯得身形一晃。
一旁的蒼淵不禁想起前兩日他守夜時,從廂房裏傳出的那聲忍痛聲……
馬車下的女子沒了方纔跋扈刁蠻的模樣,反倒是眉目含羞,時不時擡眸看身旁的男子一眼,一股含情脈脈的嬌羞之態。
那白衣男子卻是面帶微笑,舉止淡漠疏遠,好似不爲所動的翩翩公子,做了好事卻不願意受她的殷勤。
可若真是如此,便不會跟着知府千金來酒樓了。
蕭琰收回視線,垂眸看向身旁的小人。
他被攥住衣襟回不了頭,輕嘆了口氣,擡手往後揮了揮,讓蒼淵走出包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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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後。
馬車並未駛回公孫府。
江南多水巷交錯,碧水漣漣,河面上時不時經過幾條小舟,船伕咿咿呀呀地搖着船槳,兩岸是煙火人家、商販走卒。
宋稚綰臨行前看過許多江南景緻的墨畫,可都不如親眼所見這般撼動人心。
岸邊停着一片小舟。
宋稚綰有些不敢往上踩,她沒坐過這樣小的船,也不知穩不穩當。
正猶豫着,她忽然覺得腋下一緊,雙腳騰空而起,低頭一看,那雙繡花鞋從青石板移到了船板上。
架着她的大手還沒鬆開,“站穩了嗎?”
宋稚綰沉默了須臾,忽然推開他的手,踩着船板“噠噠噠”地鑽進了船裏。
她的耳根泛起一抹不經察覺的緋紅。蕭琰看在眼裏,擡腳跟了進去。
船不大,王忠和紫雲紫月站在外頭,船上還有一個身形高挑的船伕。裏頭放着一張小茶桌,桌上放着糕點,還有一壺蘇州名茶碧螺春,奇香撲鼻。
蕭琰在她身旁坐下,衣料的摩擦聲簌簌響。
宋稚綰默默地挪遠了些,又被蕭琰攔腰拉了回來,“怎的了?哥哥怕今今膽子小不敢上來,抱一下也不行?”
宋稚綰氣呼呼地瞪他:“這是抱嗎?”
“不是嗎”蕭琰反問,“今今自小都是哥哥這樣抱着過來的。”
宋稚綰在女子中不算矮,可跟蕭琰比起來,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只堪堪到他的肩頭。
她的骨架子又小,在蕭琰面前跟個小豆丁似的,自然是想抱想拎都十分輕鬆。
宋稚綰又氣又羞:“哥哥也會說那是小時候,我如今長大了,不能再這樣像小孩兒似的拎着了。”
別的船上的姑娘公子,都是手搭着手,詩情畫意般牽着上去的。
怎的到她這兒就跟拎雞崽似的……
孩子大了,也是要面子的。
蕭琰醒過神,捏了捏她褪了紅的臉蛋,笑道:“好、好,今今長大了,哥哥往後在人前注意些,可不能讓今今丟了面子。”
宋稚綰輕“哼”一聲,這才消了氣,捧起一杯茶抿着。
她方纔喫飽了午膳,眼下正犯着困,歪歪斜斜地將身子靠在他懷裏,船輕輕晃了幾下。
若是在這兒睡上一覺,不知有多舒服。
宋稚綰剛閉上眼,腦中卻恍惚出現了老太夫人的身影。頭髮花白卻氣勢十足的老太太,手裏的柺杖在地上敲得“咚咚”作響。
她驚得睜開眼,坐直了身子,像只受驚的貓兒。
“做噩夢了?”蕭琰看着她忽然驚起,連忙拍着她的背安撫着,“別怕別怕,哥哥在……”
宋稚綰驚魂未定,忽然想起曾祖母今早同她們幾個說的話。
曾祖母說,不許她們同外男獨處,若要出府,也要帶上小廝女使,不可貪玩,兩個時辰內必須回府。
她出來好似都不止兩個時辰了。
“哥哥,我要回去了,出來太久曾祖母會責罰的。”她苦着張臉擡起頭,心裏雖萬般不捨,可也不敢不聽長輩的話。
蕭琰愣了一瞬,沒想到竟是這個緣由。
他攏了攏懷裏的人,沉靜的聲線卻有股蠻橫之意:“不回。”
他帶着人出來時,已經和公孫敘打過招呼了,若老太夫人有什麼不滿,也必然是責罰公孫敘。
怎麼會捨得責罰小囡囡呢?
小囡囡什麼都不懂。
見她還一臉擔憂,蕭琰低聲哄佑她:“哥哥還打算帶今今看今晚的花燈的,今日正好是十五,聽說夜裏的燈會很是熱鬧。”
燈會?
宋稚綰眼睛亮亮地回望他,隱隱有些動搖。
“若今今不想看,那便回去吧。”蕭琰勾着脣,笑意裏精明莫測。
說着,他作勢正要起身。
宋稚綰一驚,連忙往他懷裏一躺,嬌柔地擡起手撫在額間。
“哎呀~人家好睏呀,困到沒有力氣了。”
她裝模作樣地閉上眼,似是不放心,又擡起條眼縫去看他:“哥哥,咱們晚上去看花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