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耳鳴聲讓李蓮華誤以為自己幻聽了，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她擡起手擦了又擦。
“明珠，你提他做什麼，他就是個畜生，他能為你做的也就是那一件事了。”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李蓮華慌忙解釋：“這事不該讓你知道的，都是我做的。”
“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蘇明珠面無表情，雙眼麻木。
沒有說出口的是，她每次找李蓮華哭訴，都是衝着她會對蘇晚下手，且不擇手段。
不然她為什麼要費那個勁兒。
一個保姆而已，朝她哭有什麼用。
只是在此之前，蘇明珠都不願意正視自己心中的陰暗罷了。
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的時候，她顧不了那麼多。
她不可能離開蘇家去住宿的，到時候蘇家就是蘇錶的天下，等她回來，什麼都沒了。
李蓮華面露呆滯，極為陌生地看着面前的女兒。
蘇明珠深吸了一口氣，“媽，你沒聽錯，現在左鄰右舍都在笑話我是殺人犯的女兒，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鋪路，他們沒法不遷怒我，包括安伯母，她嘴上不說心裏也對我有意見。”
她口氣平淡：“你是不可能減刑的，蘇振華和蘇晚是不會眼睜睜看着你提早出來的，十幾二十年的改造，你不一定能熬得過去，不如人死債銷。”
李蓮華心裏升起一股濃烈的恐懼，驚愕地看着面前的蘇明珠，恐慌到了極點。
察覺她的情緒，蘇明珠一頓，眼裏蒙上一層水霧，輕聲呢喃：“媽媽，你為我謀算了半輩子，能再為我想一想嗎？這條路是你為我選的，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李蓮華可以做出這種選擇，但她無法接受這是蘇明珠替她選的。
這個她疼愛了十幾年的女兒，為她窮盡心血，引以為豪。
李蓮華一直自信，蘇明珠比蘇晚優秀，這一輩子寧莉的女兒都不如她李蓮華的女兒。
可是在這一刻，什麼優秀都不重要了。
她引以為傲的女兒要她去死。
李蓮華哭着哭着就笑了，猶如瘋魔了一般。
聲嘶力竭，像是要扯破喉嚨，就這樣死掉算了。
對上蘇明珠恐懼的目光，李蓮華吃吃笑了，“明珠，你真的太像你爸了。”
她笑個不停，身體都蜷縮在一起，猶如地獄發出的鬼哭狼嚎，讓人不寒而慄。
陰暗逼仄的空間，散發着絲絲涼意，不停迴盪她的哭嚎，魔音穿耳，蘇明珠感到呼吸困難。
扯動嘴角，蘇明珠捏緊手心：“媽，我沒得選了，所有人都在笑我，如果可以提早讓你出來，我也不會這麼選，你熬不過十幾二十年的。”
她擠出眼淚，抓着李蓮華的手苦苦哀求：“媽，你別哭了，我害怕。”
蘇明珠是真的感到害怕了，害怕李蓮華髮瘋破罐子破摔捨棄自己。
李蓮華不停笑着，面露陰狠，一把抽出被她握住的手，別過頭，停止笑聲：“你走吧，你走吧。”
她閉着眼，不願再去看蘇明珠，像是逃避，不願意接受現實。
蘇明珠悵然若失，緩緩站起身。
“媽，你會幫我的對嗎？”
久久沒得到迴應。
看着背對着她的李蓮華，蘇明珠咬脣，“我能靠的只有你了，媽，我求求你，這個世上，我是你唯一的親人。”
不管蘇明珠說什麼都沒有得到迴應。
無力感席捲而來，蘇明珠轉身，最後看了眼李蓮華，艱難擡腳離開了。
她一走，李蓮華噌得擡頭，癡癡盯着她的背影，不願意挪開。
蘇晚再次聽到李蓮華的消息是從寧莉的嘴裏。
這天晚飯，心事重重的寧莉提到了李蓮華。
“昨天李蓮華要求見我一面，我有很多話想問她，就去了。”
寧莉捏着筷子，嘴脣發白：“她懇求我照顧明珠，不停道歉下跪，當時我沒有理會，今天接到消息，李蓮華撞牆自殺了。”
聽公安說，她的死相極為慘烈，發了狠撞牆的，頭破血流，來不及搶救人就沒了。
幾天前還活生生的人說死就死，甚至沒等到法院的審判，就這樣自殺了。
寧莉面容痛苦：“她說人死債消，把這條命賠給我，我沒當回事，還覺得不至於死刑，沒想到她說的是這樣。”
突然揹負上一條人命，即使心裏有再多的恨，在李蓮華死後都成了茫然。
恨都不知道該找誰去恨了。
蘇晚愕然，按照她的瞭解，以李蓮華的個性，十幾二十年的改造，她一定會拼命熬的，惦記着出來後看蘇明珠風光，怎麼會捨得這樣輕易去死？
蘇振華恍然，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沒有了吃飯的心情。
“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烈性的一面。”
寧莉嘆道：“都是為了孩子，她為什麼這麼糊塗，一錯再錯，當初就算不調換孩子，以我們的交情，也不會眼睜睜看着明珠在鄉下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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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們便提出要李蓮華鄉下的女兒進城讀書，帶在身邊方便照看，只是那時孩子已經調換，李蓮華說什麼都不願意。
蘇明珠失聲，臉色煞白，細看額頭還有一層薄汗，機械地往嘴裏塞食物，不停塞滿嘴，沒有怎麼咀嚼便吞嚥，重複動作不停。
蘇晚只是看一眼就覺得壓抑，還以為她接受不了這個打擊。
即使前面十九年沒有當成親生母親，可也是朝夕相處。
不知吃了多久，蘇明珠才放下筷子，“爸媽，我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學校那邊的住宿申請應該也快下來了，我準備準備就搬到學校宿舍。”
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恰當其實。
正是寧莉愧疚心到達頂峯的時候。
她張了張嘴，先是看了眼蘇晚，糾結得很，在蘇明珠起身的瞬間，還是出了聲。
“明珠，算了吧，李蓮華剛走，我們也不放心你這樣住校。”
怕蘇明珠想不開是一回事，對李蓮華的死過不去又是另一回事。
人生除死無大事，再多的怨恨在死亡的那一剎那都跟着被帶走了。
蘇明珠斂眸，並沒有感到欣喜，“媽，我還是走吧，不然姐姐該難受了。”
親媽死了還不忘反將她一軍。
蘇晚擡頭，“我不難受，只要你不難受就行，留下來吧。”
放下筷子，蘇晚先走一步。
用死給女兒鋪路，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