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喬瀟能明顯感覺身邊的人一顫，二人手掌相合處籠上了一層綿密又溫熱的感受。
半晌，沈昱珩發出了一聲低笑，幽幽盯着她，“喬喬，現在也不晚。”
“從成親那日到以後，哪怕要死，我們都要在一起。”
陸喬瀟被這話驚到了，她擡手忙去捂男人的嘴，語氣急切：“什麼死不死的，呸呸呸，我們都不會死，我們都要好好活着。”
她一想起前世魂魄消散前，望見沈昱珩的下場，屍骨被掩在漫漫黃沙裏，她的心臟似乎被小刀切割着，劃拉出一道道不深不淺的口子，卻留下讓人長長久久的痛苦與心悸。
沈昱珩強勢將她攬入懷裏，許久未說話，耳邊只聽得見二人交織的、強有力的心臟跳動，尚嫌不夠，又將她的手錮在掌心，貼在溫熱的胸膛處。
沈昱珩感受到懷中人窸窸窣窣的動響，第一次覺得幸福的感受如此直接，無關朝堂、無關民生信仰。
他克己復禮、嚴守規矩了那麼些年，在最想靠近她的時候，出於對於君子之風的秉承和遵守，將自己無數次想要探出去的手，小心翼翼藏在一架垂着幕簾見不得光的馬車裏。
就算是到他蓄意靠近，冠冕堂皇地說些不痛不癢狗屁不通的理由，哄得她嫁給了自己，到了成親那日，他與她那樣緊密交織、坦誠相待，他也還是不安，生怕那只是他的一廂情願，還有她不走心的乖覺與順從。
直到剛剛，她溼漉漉的眸子望着自己，很是悠揚、又似感慨地說：若是能早點在一起，會不會都不一樣。
沈昱珩忽然覺得，這麼多年的空寂與徘徊都是值得的。
他低頭去瞧懷裏的人，才發現她跟只小貓似地眯着了，心覺盈滿。
接近了此次宮宴安排的地點——未央宮，馬車落停，陸喬瀟迷迷糊糊下車時，被冷風吹得一激靈。
如今已是深冬，就算是在屋內吃飯，若是不燒個炭盆，那是連手也不願伸出來持筷的。
她已經有些後悔早晨在相府與白芷犟嘴了，白芷讓她披件大耄，她嫌棄重且不方便，以習武之人不畏嚴寒給擋回去了。
現在被冷風吹了個透心涼，她才老實了。
正不自覺搓手時，肩膀上倏然一沉，沈昱珩將她翻了面兒，他手上不知是哪來的狐狸毛披風，修長靈活的指在她脖子後繞了幾下，便將件粉白狐裘披在她身上了。
今日她簪的是蝴蝶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來，嬌俏的小臉被柔軟的皮毛擁着，活像個脆白的菩提果。
陸喬瀟身上頓時暖和了，藏在袖裏的手又被精準地擒住，不露痕跡地捏了捏。
“走吧。”耳邊沈昱珩的聲音冷清、淡泊，眼色也恢復如常的疏離平淡。
讓人完全看不出，方才她在馬車上睡醒時，正瞧見他急吼吼地在親自己，當一雙清冷的眸裏染了顏色，便如同佛子被精怪拉下了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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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喬瀟驚訝於他爐火純青的僞裝功夫，並腹誹此人不當丞相若是去敵國當個臥底也會成就一番偉業。
穿過梅林，便是未央宮，二人並肩而立，牽手慢悠悠踱步，忽然一位黑衣小侍衛急匆匆跑來，截住了二人去路，“丞相大人，聖上有請。”
“知道了。”沈昱珩點頭應聲，又轉過身來望陸喬瀟，“夫人先去未央宮，我待會兒便過來。”
一旁的小侍衛全程低頭不敢說話，腦海中不禁想起沈相從前在大殿之上譏諷同級大員時的不留情面，切人手掌、割人舌頭時的雷厲風行，直到現在詔獄裏還流傳着沈閻羅的傳說。
面前這個牽拉着陸指揮使手不放，一口一個夫人的，還是從前那個冷若冰霜、殺伐果斷的陰鷙權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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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喬瀟一走進未央宮裏頭，便頓時吸引了殿內的許多道目光。
衆人都對永安侯府和相府的這門親事好奇得很，沈昱珩那樣旁人攀不上夠不着的天上月，竟娶了落魄侯府里名聲差、旁人視為笑話的女子，還有什麼比這更炸裂的麼？
但當大家望見陸喬瀟樣貌時，心中倒也紛紛有了數。
先不說人到底怎樣，就衝着此等嬌豔可人的容貌，養在家裏當個門面擺着也是面子上有榮光的。
陸喬瀟自然不知旁人心底的這些鬼，她尋了一處角落先坐下了，向小太監討了杯茶水慢慢喝着。
“虞妃娘娘到。”陸喬瀟聞聲看去，卻見她的二妹妹陸清月身裹鵝黃青鸞刺繡大耄款款走來。
陸清月經過門口時，瞥了坐在角落的那人一眼，抓着手爐的指節微微泛白，面上卻是溫和地笑：“姐妹們，李貴妃娘娘感了風寒，聖上讓本宮主持這場宮宴，現在時辰尚早，不如姐妹們一同去梅林那邊逛逛可好？”
此言一出，附和者衆多。
雖然在場大多數官眷根本看不上這種靠耍心機、成為她人替身上位的女人，但終究不敢表露在面上。
陸清月幾日前才封了妃位，聖寵正濃，沒有人會在此時悖逆她的話。
陸喬瀟沒動，還是在原處靜靜坐着，她想等一等阮清秋。
從前這種場合，阮清秋根本沒有機會出席，但從她以相府夫人的名義去世子府為阿弟提親求娶，賀府中的人自然不再敢薄待她。
今日宴席，她篤定阮清秋會來，便想留下來與她做個伴，說些貼心話。
陸清月眼神凌厲地掃視一圈，最後視線落在角落那處，聲音依舊柔軟，卻暗藏鋒芒：“怎麼？阿姐是做了相府夫人，便要與本宮疏遠了麼？”
陸喬瀟扯了脣角，淡淡道：“自然不會。”
“那便是好。”陸清月眼神劃過一絲狠辣，若不將她引過去，今日的計劃該如何實施呢？
好不容易讓她逮着了李貴妃不在的時機，由她來做主掌管各宮，安排諸事宜。
她的好姐姐陸喬瀟——就算嫁給了沈丞相又如何？
在天家面前，她終究是臣。
她提前打聽過了，今日尚書府的裴二公子會來，那人似乎對陸喬瀟，還餘情未了呢。
若是被沈昱珩看到，陸喬瀟和旁的男人勾搭不清，會不會氣得一劍捅死夫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