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想要他的命!”賀凜衝着向池哄了聲,是真的生氣了。
醒來後的顧允深沒有求生的欲望,甚至多次將氧氣罩拔開,最後迫不得已了,賀凜二十四小時全程陪護,才勉強保住了條命。
然後顧允深就絕食,靠着吊針打葡萄糖維持的生命。
才短短半個月,顧允深兩邊的臉頰凹陷下去,眼底一片烏青,脣色白得要透明,寬鬆的病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人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
顧允深是真的絕望了,他越發覺得壓抑,心裏像藏着頭猛獸,隨時都能衝出來將他吞噬。
那個他忘記了快大半年的瘋女人,這次像噩夢般朝他襲來。
那些被她迷暈的夜晚,被迫同她醒來的早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提醒他自己有多骯髒,他根本就不配活着,更不配去肖想其他。
於是,他有了自殘的念頭,當他拿起鋒利的刀刃,有關瘋女人的記憶再次涌來。
染紅的浴缸,頂樓的墜落,殘破的軀體,骯髒的鮮血。
他不願跟那個女人一樣,也不想跟她有任何關聯。
即使他再污穢不堪,他也要乾淨地離開,保留最後的體面。
他選擇了安眠藥,簡單也直接。
賀凜想,他這輩子都會記得顧允深醒來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放我一條生路。’
到底是怎樣的絕望與痛苦,纔會說出這樣的話,死竟然成了他的生路。
他說,最對不起的就是他的奶奶,要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對不起生養了他的父母,不過值得欣慰的就是他們還有顧允時,沒了他一個兒子,起碼還有另一個兒子,還有點慰藉,也不會太過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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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向晚,他只字不提,賀凜知道,他那是不敢。
他當時把錄音給了他,說裏面有些話需要他轉交,賀凜氣得當場就把錄音筆砸了。
躺在病牀上的傢伙欠扁的笑了,他說沒事,他提前定時了一份郵件,算算時間,恰好今天晚上就能收到了。
賀凜果然在八點整收到了郵件,裏面有三份錄音,一份給家人的,還有一份是給向晚的,最後的一份是留給他的。
他可能是沒臉當面同他說,於是準備了錄音。
他是這樣說的:
‘兄弟讓你丟臉了,最後竟然選擇了這樣懦弱的方式,你也別自責,其實我早該死了,如果你沒有撞見那些事,今年應該是兄弟的第三年忌日了,算起來我已經苟且偷生三年,也讓你跟着我痛苦三年,挺對不起你的,從現在起,兄弟給你放假,你好好放鬆,過好自己的生活…’
他最後還說了什麼呢?
賀凜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想把他打一頓,出出當時的氣。
他竟然說自己讓他們這些兄弟蒙羞了,還說如果事情到了被曝光的那一天,請他們諒解。
氣得賀凜差點就砸了電腦,這麼多年的兄弟,會因爲這些事情去怪他了?再說了,這些也不是他的錯。
要怪,他就怪自己,當時就不應該打電話喊他回來。
那女的不是要死嗎?他當時就應該把她摁水裏淹死,也就沒後面那些糟心事了。
“後來呢?”向池聽完賀凜的描述,後怕起來,就連手心都在發涼打顫。
他知道現在後悔也沒用了,當時的顧允深這樣的決然赴死,到底又是因爲什麼又選擇了生呢?他迫切想要知道。
“後來是他留給晚丫頭的那份錄音給了我提示,他既然單獨留了份錄音給晚丫頭,心裏肯定是放不下的,剛好晚丫頭的生日快到了。”
他乾脆刪除了錄音,立刻趕回了病房。
他站在病牀前,看着被綁在牀上動彈不得的一心尋死的男人,突然就冷靜下來。
“你不是想死?好,我也不攔着你,你給向晚的錄音我給刪了,你有什麼話就親自跟她說,剛好她生日快到了,你不是很久都沒見過她了?死之前不見一面,怎麼能甘心,早點晚點都差不多,再見她一面,你也無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賀凜的話起了作用,閉着眼睛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無神的雙眼望着賀凜,像是聽進了他的話。
第二天開始,他竟然主動要求喫東西了,賀凜當時高興極了。
只是時間越近,他越擔心,要是顧允深見過向晚之後,要是再做出激烈舉動又該怎麼辦?他要用什麼理由去挽留他?
很久,這些擔憂在顧允深見到向晚之後就消失了。
他親自打電話過來,說他以後會好好治療,他想當回以前的顧允深,一如之前的意氣風發。
那是充滿希望的語氣,向陽而生的堅毅。
毫不誇張地說,賀凜當時就落了淚,他覺得頭頂密佈的烏雲終於要散了,撥雲見日之感朝他涌來,他纔是高興得要瘋了。
之後他果然積極認真治療,才一年的時間就好了大半。
向晚當時滿二十週歲了,兩家還是決定讓他們兩個領證。
他回國前幾天,每晚都給他來電,一遍一遍地同他說要是萬一控制不住情緒,漏了餡要怎麼辦?他會徹底好起來嗎?向晚知道後會不會嫌棄他之類的等等。
終於順利地領完了證,他既高興又隱隱控壓不住,來不及跟向晚重溫什麼,逃也似的出了國。
賀凜記得顧允深領證的那一年,也就是上一年的再上一年。
他經常會打電話給他,內容幾乎都是說向晚給他打電話了,她說了很多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怕自己不小心說錯話。
之後就是向晚偶會出國找他,他說他很緊張,因爲醫生提醒過,他的情緒不能激動,不然可能會出現反作用,他害怕情緒的不穩定又開心向晚的到來。
就這樣持續了一年,也是因爲有了向晚的陪伴,他的病情終於好得差不多了。
就在上一年的年末,他徹底停了藥,又觀察了半年,他終於可以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