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識月心下微慌，“管家伯伯，你莫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我們都會好起來的，我們都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見沉冤昭雪的一天。”
“小姐。”李界笑得比哭還難看，“能看到你出落成如今模樣，老爺在天之靈，必定很欣慰。尤其是小姐您現在……”
目光落在了霍青行的身上，其後年邁的老管家笑了。
年輕人的眼神總是那麼炙熱而不加掩飾，尤其是此時此刻，霍青行看向陳識月的時候，那分毫不加掩飾的溫柔。
老管家也是從那個年紀走過來的，還有什麼看不懂呢？
“不是！”陳識月忽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霍青行忙不迭笑道，“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會護着你家小姐周全。”
“那就好，那就好。”李界笑着鬆了口氣，“可惜老爺瞧不見，要不然的話……”
陳識月垂下頭，“其實管家伯伯也清楚的，我對於父親而言沒那麼重要，他看見或者是看不見，也都是無所謂之事。我只是偶爾會想起孃親，想起後院的荒蕪，可惜孃親看不見……”
“其實老爺並非想象中的無情。”李界剛要解釋什麼，陳識月卻起身出了門。
霍青行站在屋內，滿心都是憐惜。
“她不願意提。”霍青行道，“幼時我便經常看見她坐在後門哭，有些事情不是長大了就可以釋然的，只是自己跟自己和解，自己放過自己罷了！”
原諒？
若是輕而易舉就能原諒，那當年所受的冷落與白眼，艱辛與苦楚，豈非都是活該？
不原諒，只釋然。
“老爺其實沒那麼無情。”李界開口，“從始至終，老爺都在交代我們這幾個，要好好照顧小姐，只不過……礙於夫人那邊，所以……”
夫人不是個好相與的，後宅手段多，但凡老爺多關心姨娘和小姐，只怕她們的日子會更難過，何況當時情況已經不太好了。
“老爺並非狀元及第，他是一步步從一個小仵作，慢慢的做到了金都府知府的位置，這一路走來多少艱辛，可想而知。”李界覺得有些話不說清楚，怕是永遠沒機會了。
這點，霍青行清楚。
“父親也曾經提過，不過……”霍青行頓了頓，“現如今已經沒人敢提了。”
人人都怕被牽連。
帝王有令，衆人三緘其口，豈敢隨意議論此事。
李界點點頭，“鎮國公府血淋淋的教訓在前，誰還敢提及當年的事，當年的人？小姐幼時吃了很多的苦，但都跟老爺沒關係，在小姐出生的第二年，朝廷上風雨飄搖，老爺也清楚自己的結局，怕是要跟鎮國公府綁在一起了。”
陳家，本就是當年受了鎮國公夫人的母家提拔，才有了後來的身份地位。
“夫人明面上為難姨娘和小姐，老爺都是知道的，可若是沒有老爺授意，小姐根本長不大，姨娘又如何能在後院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李界嘆口氣，“老爺都做好了準備，若是出事就讓我與廚娘劉杏，帶着小姐離開，顧縣這裏早就安置好了接應之人。”
霍青行愣住，“這都是你家老爺安置好的？”
“嗯。”李界點頭，“老爺對外宣稱，姨娘與他是私奔的，所以沒有母家，其後又從不在人前去後院看望，以至於整個陳家知道後院有個不受寵的姨娘和小姐，卻甚少有人見過她們。”
霍青行沉默了，目光看了一眼房門口的方向。
人影晃動，這大概也是她第一次聽到這些吧？
“姨娘的病是憂思過重，生小姐的時候失血太多，落下病根，其後日夜擔心着老爺，又思念母家，卻不敢回去看望父母親人所致。”李界知道陳識月想聽什麼。
真相固然血淋淋的，彷彿多年的執念一朝清空，可又是那樣的不甘心。
原本奢望的父愛，經歷過失望和絕望後，再也不報任何希望，卻沒想到在後來的某一天，發現事實不是從小認定的那樣。
一切推翻，人都要瘋了……
“姨娘若是無人照拂，夫人若是真的步步緊逼，平日裏吃的藥，用的東西，又怎麼說？”李界垂下眼簾，“姨娘入府的時候，可是什麼都沒帶啊！”
霍青行忽然有些詫異，“那……是因何入府？明知道大夫人不好相與，這……”
“緣分吧！”李界頓了頓，“你相信失憶嗎？”
霍青行，“什麼？”
失憶？
“老爺外出辦差，誰知道半道上遇見了劫匪，不慎連人帶馬車一起滾落懸崖，結果大難不死。”李界閉了閉眼，“就跟話本子寫的一樣，失憶了，讓人撿回去了。”
霍青行：“……”
這岳父大人的故事，怎麼比自己這還玄乎呢？
“姨娘彼時剛跟家裏吵了架，就一個人跑出來了，說是要去看看金都什麼模樣，恰好在河邊撿到人，然後故事就那麼個故事。成了親，有了身子，原本想着日子就這麼過了，等生了孩子就帶着老爺回她母家去。”李界嘆口氣，“結果衙門找上來了。”
夫人求了鎮國公府那邊，請了宮裏的太醫來診治……
“後來，姨娘就住進了後院。因為這麼一折騰，姨娘的身子就不太好了，尤其是夫人動了一次手腳，原本是想……”李界尋思着，夫人都去了，這背後還說道，到底有些不地道，便訕訕的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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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都知道，還能是什麼手腳？
無外乎不想要這個姨娘，那前提便是……打掉姨娘的孩子。
“夫人也是擔心姨娘會生下兒子。”李界低語。
霍青行看了一眼門口，“那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
話音未落，陳識月站在門口，眼刀子狠狠剜在霍青行身上。
“這這這……”李界瞧着眼前的少年人，“公子改口可真快。”
霍青行給他蓋好被子，“畢竟我早晚是要娶媳婦的。”
李界：“……”
陳識月白眼亂翻，“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有你保護小姐，我就安心了。”李界好似累極了，“老爺和姨娘的感情，不是我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明白會有什麼結果，所以早早的做好了準備。小姐，老爺和姨娘一直都在保護你。”
陳識月的眼眶紅紅的，說不出半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