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寧昭還沒開口,四皇子卻一把將宮女手中的東西拂落。
“寧昭公主還要留意念安的狀況,受着寒意尚且昏昏欲睡,再暖和些豈不是誤事了?”
他說着,冷厲的眸光掃了邵寧昭一眼,“你以為呢?”
“四殿下說的是。”
邵寧昭心下一緊,面上卻淡淡的。
她早就知道了,如今的她,是好是壞都不會被人在意。
這樣也好,要不然,她還要擔心自己離去之後他們會心傷。
看着邵寧昭難辨喜怒的臉,四皇子心下一緊。
不該是這樣的。
在他的記憶中,往日他跟邵寧昭開這種玩笑,邵寧昭都會跟他笑鬧,見到皇上皇后還要告上幾句狀,哪裏會這樣輕輕放下?
宮女不敢反駁四皇子,屈膝退下。
邵寧昭頭昏腦脹,不欲多言,後退了一步,跟四皇子拉開距離。
察覺到邵寧昭的動作,四皇子眉頭一皺。
這是怕他?
邵寧昭此刻卻無暇顧及四皇子的神情,她眼前一陣陣發黑,身子也搖晃起來。
“邵寧昭,你少做這幅——”
“公主!”
四皇子話沒說完,邵寧昭朝着石階一頭栽下!
寶翠驚呼出聲,還未來得及伸手,有一道身影先衝了過來。
是謝慕。
四皇子的手伸在半空,僵硬一瞬,若無其事垂落回身側。
謝慕先時沒想那麼多,人在懷中才覺不妥,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呀!”
邵安柔聽見動靜,出來正巧看見這一幕,快步走到跟前,“快扶姐姐進去,怎麼忽然暈倒了,薛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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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邵寧昭最後聽到的聲音。
緊接着,她意識陷入一片混沌。
耳邊模糊能聽到腳步聲和說話聲,卻一句也聽不真切。
只聽着一陣低語之後,屋內安靜了下來。
好累啊,總算能好好睡一覺了……
邵寧昭如是想着,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寧昭公主這是風寒入體,加之今年虧損嚴重,兩相疊加才病勢洶洶,微臣開幾帖藥,按時服用就好。”
“只是萬不能再受風寒了。”
薛太醫說着,提筆寫了張方子。
幾人都在外間,隔着一道屏風,四皇子看向裏間,視線被屏風上的山水畫阻隔。
虧損嚴重?
她是公主之尊,為和親而去,北疆敢虧待她?
四皇子有心發問,眼前卻出現先前不小心看到的,邵寧昭細瘦的手腕。
“都是我不好,念兒說怕姐姐那張臉,我以為他只是說說,誰想他竟讓人將姐姐攔在外頭,也是我大意,這兩日因為憂心念兒,自己也害了病,不然一定好好管教他!”
邵安柔滿是自責地開口,只幾句話就眼眶泛紅。
“胡說什麼!”
四皇子打斷她的話,“是她自己體弱,還愛逞強,身子不舒服不會說嗎?倒顯得我們欺負她。”
“再說了,念安年幼,又病着,覺得害怕也是正常,她一個大人,跟孩子計較什麼?”
嘴上這般說着,四皇子腦海中卻想起邵寧昭先前的模樣。
這次再見,他從未在她眼底見過那樣的光彩了。
她的明豔、肆意,好像都磨滅在這幾年北疆的時光中。
不,不對。
四皇子搖頭。
邵安柔才是他的妹妹,他已經缺席了她人生的前半段,如今該一心對她好才對!
至於邵寧昭。
祕楚皇室不會虧待她就是了。
“我還有事,就不留了,她既然病着,醒來就讓她避開,別過了病氣給念兒。”
說罷,四皇子匆匆離去。
謝慕望着燭火怔愣,連起身相送都沒顧上。
那日邵寧昭說他們兩清,他還想過為什麼她與從前天差地別。
如今想來,是在北疆吃夠了苦頭。
“謝慕。”
邵安柔看他魂不守舍,低喚了聲。
“嬤嬤說念兒這幾日總唸叨你,你去同他說說話——隔着門就好,仔細自己的身子。”
“姐姐這兒有我照料,不會出事的。”
謝慕回頭,看見邵安柔眉眼間滿是溫柔,下意識頷首。
回過神,他也意識到這幾日沒陪謝念安,打起精神去了謝念安養病的屋子。
薛太醫也被打發走,屋內只剩下邵安柔的自己人。
邵安柔踱步入內,視線將邵寧昭打量一遍。
骨瘦如柴,髮絲枯黃。
眉心緊擰着,可見在病重也不安穩。
“替我享了十幾年榮華富貴,僅是如今償還的這些可還不夠……”
邵安柔低語着,蹙眉思索。
“頌晴,你去,從北疆送來的毒裏挑個症狀不顯,讓人悄無聲息下黃泉的來。”
北疆擅毒,許多毒性是祕楚大夫束手無策的。
雖顯出來的症狀輕重不一,卻都讓人生不如死。
她有心多折磨邵寧昭一段時日,但也知道遲則生變。
如今帝后與衆人都看重她,跟邵寧昭的那十幾年也並非浮雲。
若有朝一日……
邵寧昭周身一陣寒意,眼皮動了動,雖未睜眼,意識卻清醒不少。
正聽見了邵安柔的吩咐。
北疆?
毒?
難不成,邵安柔竟一直和北疆有往來?
能拿到北疆特製的毒藥,只怕還不是一般的往來。
“你又何必如此,如今你已是公主之尊,家庭和順,帝后寵愛,還不夠嗎?”
“你懂什麼?!”
沒想到邵寧昭會忽然醒來,還聽見了她們的話。
邵安柔下意識反駁,“本就是你佔了我的,我在外這些年過的什麼日子?”
“再說了,即便你聽見了又如何,就算是我陷害你,這話你說出去,誰會信?”
“父皇?”
“母后?”
“還是四哥?”
邵安柔每說一個,眼底諷刺就越深。
這些都是從前將邵寧昭視若珍寶的人,如今麼,只怕對她避之不及。
皇室最重顏面,就邵寧昭現在這鬼樣子,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徹底厭棄她!
“在說什麼?”
皇后低柔的聲音響起,與獻帝並肩入內。
身後,儀仗隊站了滿院。
“父皇母后前來,下人怎也不通傳?”
邵安柔嗔了一眼宮女,這才回了剛才的話,“是我在與姐姐閒聊,她這些年在外,對祕楚現在的許多事情不清楚,我同她說說。”
料想邵寧昭即便說什麼,也只會被當成病中胡話,邵安柔張口就來。
邵寧昭緩慢起身,跪地朝帝后行禮。
“寧昭見過陛下、皇后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