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可是公主之尊,司計部竟有人敢罰你,這倒是奇了,來人——”
太子妃說着,手一招,立刻有小吏迎上來。
“是誰罰的咱們寧昭公主,把人叫出來,本宮倒是要問問,寧昭公主也是旁人能隨意處置的嗎?”
小吏面露難色,低聲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妃一愣,旋即便有喜色蔓上眉梢,“那想必是她做錯了事,你下去吧。”
“是。”
小吏躬身,無聲退了開來。
太子妃“嘖”了聲,居高臨下俯視着邵寧昭。
“說說吧,太子向來好脾氣,你又做了什麼事,竟將他也惹惱了。”
邵寧昭挺直腰板跪着,並不接太子妃的話。
她無論服軟還是嗆聲,對方都只會緊追着不放,不如由太子妃去說。
見狀,太子妃面上浮現惱色。
“倒是嘴硬,就這一點還跟從前有幾分相像,只是可惜了,唉……”
太子妃嘆了口氣,彎腰在邵寧昭耳邊低語,“可惜你的好姐妹受你牽連,原本也有機會建功立業,如今卻只是個破看守城門的。”
“還有你老師——”
太子妃說着,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忽然低笑起來。
溫熱的呼吸就落在邵寧昭耳側,像是有蛇在她耳後吐信。
“罷了,本宮也是看你可憐,不妨告訴你,那老東西也被罰去寺廟了,你就是個掃把星,所有跟你走的近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要不是你,他畢竟在朝多年,豈會落得個晚景淒涼?”
邵寧昭身子一顫,死死掐着掌心才不至於在太子妃面前有半點失態。
許是覺得她這反應太平淡了些,太子妃撇撇嘴。
“真是無趣,你就在這兒好好跪着吧,本宮親手給太子做的蟹粉酥,放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說罷,太子妃送邵寧昭身側走過,進了偏廳。
大門掩上,隔絕了邵寧昭的視線。
她低下頭,才一眨眼,就有大顆淚珠從眼中滾落。
昔年老師對她的教誨浮現在眼前,分明是威嚴下難掩和藹的老頭子,在朝中也口碑極佳。
那不僅是她的老師,也教導過四皇子啊,獻帝怎麼能……
喉間一癢,邵寧昭悶聲咳着,立刻用帕子捂住嘴。
掌心一陣溫熱,是咳出的血浸透了帕子,染紅她手掌心。
她已經是這個樣子,旁人如何羞辱折磨她都不要緊,左不過半年光景可活。
可這些人。
秦芳好、秦家、老師。
他們又得罪了誰,只是跟她這個鳩佔鵲巢的人有些往來,就活該落得這樣的下場嗎?
被抱錯也不是她想的,況且事發之後她並未死纏爛打要留在宮中,是他們要留下她。
至於和親北疆一事更是荒謬。
即便就是她搶了邵安柔的,難不成她是過去享福的嗎?
若去的不是她,如今只剩半條命的,可就是這些人捧在掌心的邵安柔了。
她遭邵安柔算計,替她在北疆受辱,得到的就是步步緊逼嗎?
邵寧昭已經麻木的心泛起痛楚,像是被人用千萬根銀針反覆戳弄。
生不如死的痛楚中,心底有什麼在悄然萌芽。
跪到夕陽西下,太子才出來,看着身形搖搖欲墜的邵寧昭,他脣角輕勾。
“起來吧。”
“謝太子殿下。”
邵寧昭謝恩,緩慢從地上爬起。
“慢着!”
太子餘光看見一抹血色,叫住邵寧昭,“擡起頭來。”
邵寧昭依言照做,緩緩擡頭,視線卻避開與他對視,半垂着眼。
太子這才看清,那是邵寧昭嘴脣被咬破,滲出的血跡。
莫名的,他心跳一滯。
“又裝可憐給誰看,滾回去,以後若再敢妄議國事,便如今日這般。”
“是,寧昭記得了。”
邵寧昭並未解釋,她是罰跪中途幾近昏厥,為了保持清醒,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在冷硬的青石板上跪了半日,邵寧昭一雙腿險些廢掉,扶着牆才一點點挪回去。
回到住處,寶翠一看見邵寧昭這樣子就知道不對,催了幾次,邵寧昭才挽起褲腿。
只一眼,寶翠就“哇”地哭出聲。
“這也太欺負人了,他們要是不想認您,咱們自己到宮外過日子就是了,奴婢跟綠珠都會繡活,做些什麼養活不了您,何必受這起子氣!”
這幾天她都是跟着邵寧昭,唯獨今天綠珠病了,起不得身,住處離不了人照看,她才沒跟着。
要是早知道今天會出事,她說什麼也要跟去的。
“又說胡話了,快取熱毛巾來給我敷敷,我還要出去一趟。”
“您都這樣了,還出去做什麼,要奴婢說,您明日也不必去司計部,直接告假。”
寶翠麻利打了一盆熱水,嘴上卻不住抱怨着。
邵寧昭也不攔她,只是熱敷過後就起身整理儀容。
她要去見皇后。
![]() |
![]() |
![]() |
即便短時間內不能去西山行宮,她也想要一次出宮的機會。
她得去見老師,見秦芳好,見一見這些受她牽連的人。
賠罪也好,怎樣也好。
她不能明知道自己給這些人帶來困苦,卻無動於衷。
到時,皇后已卸了釵環,因是見她,也便沒有重新裝扮。
“說吧,什麼事。”
因為這兩天的事,皇后對邵寧昭已經沒什麼好臉色。
邵寧昭跪在皇后身前,第一次沒有垂首,而是怯怯看着她。
“母后,寧昭回來也有些日子了,還不知道如今城內是何光景,想求您准許,讓我出去走走。”
“您要是放心不下,可以讓人跟着,我保證會遮掩好自己,絕不會暴露身份,只在城內看看就好。”
她回來至今,一直稱呼皇后為“皇后娘娘”,這一聲“母后”倒確實有些作用。
邵寧昭沒有移開視線,清楚看見了皇后的動搖。
“母后,您不是一直喜歡城西糕餅鋪子的點心,說宮中做出的不合口味,就當寧昭此去給給您買些點心,給寧昭一個盡孝心的機會吧。”
邵寧昭從前不願說這些酸唧唧的話,可直到聽了邵安柔這樣說,她才知道能起到什麼作用。
皇后聽着心軟,正要答應,宮女卻在此刻入內。
“娘娘,安柔公主到了。”
皇后應答的話沒說出口,眼中的柔和也褪去了些。
邵寧昭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虧欠了自己的親女兒。


